第六章 白色大陆 Part 06 The White Continent(第6/19页)
然后十四个小时就过去了,我看到桌上有爸爸留下的字条,说他在酒吧听关于海鸟的讲座。我从床上跳起来,腿又站不稳了,胃里又翻江倒海了。我拉开窗帘看外面,我们就像在一个洗衣机里面。我一个眩晕,又坐在床上了。我们正经过德雷克海峡。是该尽情观赏一下的,但我还要做正事儿呢。
船的走廊上有好多五颜六色的呕吐袋,弄成折扇的样子,夹在栏杆接轨的地方、洗手液自动贩卖机后面和门上的口袋里。船斜得厉害,我一只脚踩墙上,另一只脚踩在地板上。接待区特别宽敞,想走过去的话,也没有栏杆可以扶,所以他们拿绳子编了张蜘蛛网一样的网供人支撑。接待区只有我一个还有点儿人样,其他人都和晕船的动物一样,虚弱地躲在自己的小窝里,缩头缩脑的。我拉了拉礼品店的门,是锁着的。躲在柜台后面的一个女人抬头看了看我,她正在按摩手腕上的一个什么鼓包。
“你们营业吗?”我做口型问她。
她走过来,拉开下面的铁门闩。“你来买折纸的吗?”她问。
“哦?”我反问。
“日本乘客十一点要上个折纸课。你想参加的话,我们这里有纸卖。”
哦,那群日本游客啊,我知道的。他们一句英文也不会说,但带了自己的翻译。这个翻译每次要对他们宣布什么,就摇动一根小棍,上面系着丝带,还挂着一个毛绒企鹅。
船猛烈颠簸了一下,我摔倒在一篮子哈姆森&希思汗衫当中。我挣扎了一下,但根本爬不起来。“总是这么严重吗?”
“这算挺严重的了。”她又回到柜台后面去了,“水位上涨了九米多呢。”
“圣诞节的时候你在吗?”我问。
“我在啊。”她打开一个没贴标签的小罐子,伸了根手指进去,又开始揉另一个手腕。
“你在干吗?”我问。“罐子里是什么?”
“是治晕船的霜。没有这个霜,这船上的大伙儿都撑不下去呢。”
“ABHR透皮霜?”我说。
“啊,你居然说对了。”
“会不会引起迟发性运动障碍啊?”
“哇,”她说,“你懂得倒挺多。医生跟我们说,剂量很小,根本不可能。”
“圣诞节那趟船上,有个女人,”我说,“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她在礼品店买了很多东西。我跟你说说她的名字和房间号,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小票,看她到底买了些什么东西?”
“嗯——”女人给了我个奇怪的眼神,我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是我妈妈,”我说,“她买了四百多美元的东西。”
“你是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吗?”她问。
“是啊。”
“那你先回房间去吧。我翻一翻小票。大概需要十分钟。”
我把我们的房间号告诉她,然后拉着那张绳子结成的网回到房间。房间里有电视,我本来挺开心的。结果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台,一个在放《快乐的大脚》,另一个在放《海鸟讲座》,就没那么开心了。门开了,我惊了一跳。是爸爸……身后跟着礼品店那个女的。
“波莉说你想看看妈妈的小票?”
“上头叫我们要跟你爸爸说,”她满脸惭愧地对我说,“我给你带了点折纸来。”
我朝她怒目而视,做出我的“库布里克脸”,然后重重地扑倒在床上。
爸爸看了波莉一眼,好像在说:交给我吧。门关了。爸爸在我对面坐下来。“昨天晚上的事,向导们觉得很抱歉,”他对着我的背说,“他们来找了我。船长又跟所有船员都说了。”他顿了好一会儿。“跟我说说话吧,比伊。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情绪。”
“我想找到妈妈。”我把头蒙在枕头里说。
“我知道你想,宝贝。我也想。”
我转过头:“那你干吗去听那个什么鬼海鸟讲座?看你这样子,就好像她已经死了似的。你应该努力去找她啊!”
“现在吗?”他说,“在船上吗?”床头柜上摆满了爸爸的东西:眼药水,一边镜片上罩了眼罩的老花镜,一边镜片上罩了眼罩的墨镜,那些恐怖的用来架眼镜的东西,心率监测仪,还有一小管维他命,没事儿可以往舌头下面压一颗。我得坐起来跟他说话。
“在南极。”我把船长报告从背包里拿出来。
爸爸深吸了一口气。“你拿着那个干吗?”
“这个会帮我找到妈妈。”
“我们不是为这个来的,”他说,“我们来是因为你想解脱。”
“我是骗你的。”我现在很清楚,你对一个人说你骗了他,还想对方觉得没事,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我太激动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是你让我想到这个主意的,爸爸。你说那个什么哈姆森写的信只是律师为了不打官司才那么说的。你要是敞开心扉去看看船长的报告,就会发现,妈妈喜欢这里的生活。她过得很享受,开心地喝酒,每天都下船出去玩。所以她决定要留下。她还给我写了封信讲这件事,不让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