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所有故事都是爱情故事 专访库斯图里卡(第2/4页)

库斯图里卡:因为动物明白一切!(笑)我认为宇宙有它自身非常严密的规则和秩序。我们一切生物都是被某种东西联系在一起。当然,这是宗教问题,或者说,这在后来成为了宗教问题。说着同一种语言的人在精神上拥有一个共同体。我们对生命的想象并不完全来自后天习得的知识,而是因为我们天生就具有某些共同的特质,这些特质让我们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不幸的是,资本主义激发了我们人性中最糟糕的一面。

当我试图去创作的时候,不管是写小说、拍电影,还是做音乐,我想要证明的只有一件事,就像我的那部电影的名字一样:生命是个奇迹。我们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的生活总会被一些不期而至的事件打破;而这些激烈地改变了你人生的事件,驱动它们发生的动力,其实就根植于你的天性之中。

比如这部小说集、这些故事,它们以灵感的形式出现,把那些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一切,变成了记忆,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为什么要写小说呢?因为人们总说电影导演是愚蠢的,因为他们不懂写作。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因为电影导演可能非常擅长沟通与合作,乐于在空间里工作,但电影导演未必是聪明和智慧的;于是我就写了两本书来证明他们是错的。

您会继续写小说吗?

库斯图里卡:你是说我现在还是很愚蠢吗?(大笑)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在写作,只是需要时间。我正在写一本书,是写我从哲学的角度对这个世界的观察,我发现对技术的滥用会把人变成羊。

对,您在一次采访中提到过这个观点。

库斯图里卡:我正在做一些观察,是关于技术如何与文明世界对立的。比如说,你出生在农村,后来来到城市,那么怎么避免你的亲戚不打招呼就闯进你的卧室就成了一个难题。又比如,你买了一台电视,而电视上有一个小型相机在监视你,但你并没有注意到,你在睡觉或者在床上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可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我要说的其实也和采访有关,不是指你这个采访,而是在欧洲的很多采访会对人进行监听和记录。这跟斯诺登和阿桑奇事件是一个性质。我们生活在悖论和荒谬之中,因为那些西欧的政客、好莱坞明星嘴里就没有实话,他们永远在说谎,他们说的这些谎言却会被作为真相记录和存档。而我们的后辈将会根据这些记录,来发现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真相。只有真相会留存下去。有哲学家说过,真理比生命更加长久。因此,我同时在做许多事情,包括写这本小书。我还希望在死之前能完成另外两本书。

您提到了技术和好莱坞正在侵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您认为艺术会起到什么作用吗?

库斯图里卡:艺术是不存在的。因为人们把一切都压迫和挤压进意识形态。在好莱坞人们有一致的意识形态,他们崇拜山达基教(Scientology),他们狂热地崇拜各种保护富人的教派,从而把富人的生活与普通人分割开来。他们以一种我称之为“动物般的仇恨”来把人分门别类。

但您也曾说过,艺术是人类生存最理想的方式?

库斯图里卡:艺术是最重要的,因为艺术也与自由相关联。但不幸的是,今天在西方,自由问题与安全问题是一样的。人们想要安全,于是就失去了自由。自由就只跟钱有关。但是,如果只和钱有关,那么就没有必要替那些想要自由的人发问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还有摇滚乐和歌唱自由的人。今天再有人歌唱自由,就显得滑稽。你能想象有人留着长发唱歌吗?他想要自由?!什么的自由?对谁而言的自由?——钱的自由,这是唯一的回答。如果有个人拿着炸弹过来,把他们的船炸掉,那么自由就没了。

二、记忆决定了我们是谁,而遗忘使我们能够活下去

您在采访中也常常谈到爱情,说:“我的电影里没有愤怒,但有爱,爱是艺术的古老秘方,永远不会过时。”那么,在您的小说中是怎么表达爱的?

库斯图里卡:你知道,这并不是我独创的。因为爱是《旧约》的一部分。关于爱,有两种理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人有了繁殖的愿望,因此才得以生存下来;而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认为我们能够生存下来,是因为有寻找食物的本能。我并不知道从科学的角度看真相是什么,但是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两者应该是兼而有之的。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做饭之前做爱,或者在做爱之后吃饭,这并不重要。我认为爱是生命的配方,因为它是生活通向未来的基础,并不仅仅是一种化学反应。当我们坠入爱河时,我们就会达到这样一种精神高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你爱上别人时,这一刻可能成为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同时,当你陷入爱情时,你也是自由的、轻盈的,因为你摆脱了那种将你一直拖拽进残酷日常生活的重负。所以,可以说,我写的所有故事都是爱情故事。甚至很多次我都试着把《旧约》中的故事重新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