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上的博皮普夫人(第3/8页)

“我在这里干活。”特迪说。他想顾及礼貌又不忘自己的职责,所以斜着眼打量着车站周围。

“你坐火车时,”他问,“有没有看到一位灰色卷发的老太太?她还带着一头狮子狗,拿着不少行李,占了两个座位,老是跟乘务员吵架。”

“没有,”奥克塔维亚边想边说,“你有没有碰见过一个灰胡子的大高个,穿着蓝衬衫,佩着六响手枪,头上沾着一撮撮的美利奴羊毛?”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特迪说,因为紧张,他显得心神不宁,“你是不是认识这样一个人?”

“不,这番形容完全是我想象出来的。你是不是认识你所描述的那位老太太?”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对她的描述完全出于我的想象。在我干活的那个小地方,叫做树荫牧场,那是她的产业。我按她的律师的吩咐,赶了马车来接她。”

奥克塔维亚靠在电报局的墙上。天哪,有这么巧的事?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你就是那个牧场经理?”她有气无力地问。

“正是。”特迪洋洋得意地答道。

“我就是博普雷夫人,”奥克塔维亚声音低低地说,“可我不是卷头发,对乘务员也很有礼貌。”

那种陌生老成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特迪和她又疏远起来。

“请原谅,”他相当尴尬地说,“你明白,我在这片灌木丛里已经待了一年。我没听说是你。请把行李票给我,让我替你把行李装上货车。约瑟会把行李拿回去。我们乘马车先走。”

奥克塔维亚和特迪并排坐在一辆轻便马车上,马车是由一对奶油色的、西班牙烈性小马拉的。她高兴极了,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他们飞一般地驶出小镇,沿着平坦的大路上朝南方驶去。没多久,道路逐渐变窄,后来就没路了,他们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世界,满地都是卷曲的牧豆草。车轮悄无声息,不知疲倦的小马驹稳步向前奔跑。风在他们耳边呼呼作响,还夹杂着千万亩蓝色的、黄色的芳香四溢的野花。他们好像御风而行、神清气爽,极其兴奋。奥克塔维亚静静地坐着,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特迪仿佛在煞费心思地考虑着问题。

“我该叫您夫人,”他考虑后想出了结果,“墨西哥人都会这样称呼您——你知道,牧场上几乎都是墨西哥人。我觉得这样叫比较合适。”

“很好啊,韦斯特莱克先生。”奥克塔维亚郑重其事地说。

“啊,”特迪惊慌起来,“那未免太抬举我啦,不是吗?”

“别拿你那讨厌的繁文缛节来烦我啦。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不要让我想起任何不快乐的事。这里的空气要是能贮存起来就好啦。只为这里的空气来一趟也值啊。哦,看!一头鹿!”

“是长耳兔。”特迪头也不回地说。

“我能——我可以驾车吗?”奥克塔维亚大喘着气提议说,她两颊绯红,目光像孩子似的那么急切。

“只有一个条件。我能——我可以抽烟吗?”

“永远都行!”奥克塔维亚兴奋地接过缰绳说,“朝哪个方向赶?”

“朝南偏东南,使足全力赶吧。你看到天边那片最低的卷云下面有个黑点吗?那是一片橡树,也是界标。朝那个黑点和左边的小山中间走过去就好啦。我把在得克萨斯草原上驾车的所有的规则都说给你听:不要让缰绳掉到马的脚底下,要经常对马吆喝着。”

“特迪,我都高兴得不会吆喝了。啊,为什么有些人买游艇、乘豪华列车旅行?说实在的,一辆马车、一对老马加上一个这样的春天的早晨,就能满足我所有的欲望了。”

“哎,请你别把它们叫做老马,”特迪反驳说,他在马车挡泥板上一根接一根地划火柴,但老划不着,“它们一天能跑一百英里。”终于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窝在掌心里点着了雪茄。

“广阔的空间,”奥克塔维亚兴奋地说,“才是营造气氛的根源。现在我知道我需要什么了——视界——广度——空间!”

“吸烟间,”特迪并没有故作感伤地说,“我爱在马车上吸烟。风把烟吹进肺里又吹出来,省得自己花气力吸。”

他们两个很自然地恢复了旧日的亲密,只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这层新的关系,令人感到有点儿别扭。

“夫人,”特迪犹豫地问,“你怎么会想起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最近上流社会的风气难道不是去新港,而是往牧羊场上跑吗?”

“特迪,我破产啦,”奥克塔维亚亲昵地说,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从一株凤尾兰和一丛栎树中驾车穿过去,“除了这个牧场之外,我什么也没有了——甚至没有另一个地方可住。”

“瞧你说的,”特迪急切而又有点儿不相信地说,“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