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第3/6页)
“二尖瓣回流?”他站直后轻声说。在句子结束时,他用了升调,表示他还不太确定。接着,他又俯下身子倾听了很长时间。这一次,他用肯定的口气做出了诊断,“是二尖瓣闭锁不全。”
“夫人,”他用一种常常能减缓病人焦虑心情的颇有把握的语调说,“你的丈夫有可能康——”在他慢慢地转过头来面对着夫人的时候,他看到她脸色苍白地晕倒在了老妇人的怀里。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他们是不是要把辛迪大妈的心肝宝贝给整死了才甘心?但愿上帝用他的怒火惩罚那个骗取了她的感情,伤了她的天使般的心灵的人。那个叫她沦落到——”
“抬起她的脚来,”詹姆斯医生说,一边帮着搀扶着这个身体羸弱的女子,“她的房间在哪儿?她现在必须卧床休息。”
“哦,在这边,”老妇人裹着头巾的脑袋朝着一扇门的方向摆动着,“这一间是艾米小姐的房间。”
他们把艾米小姐抬到了她的房间,把她放在了床上。她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是跳得还很有规律。她在晕倒之后还没有恢复知觉,就直接沉入到一场酣睡之中。
“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医生说,“睡眠是一副很好的良药。在她醒来的时候,给她喝上一杯加热水的甜酒——要是能吃的话,里面放上一颗鸡蛋。她前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小姐的额头被撞了一下。她摔了一跤——呃,不是这样的”——这位老妇人的善变的种族特性叫她的内心突然无端地升起一股怒火——“我老辛迪不想再为这个魔鬼撒谎了。是他打的。愿上帝叫他的手烂掉——哎呀,真糟糕!老辛迪答应小姐不告诉外人的。哦,先生,小姐头上的伤是摔倒磕的。”
医生走到灯架那里,把一个外观很美的油灯的光儿捻暗了点儿。
“你就留在你的女主人这里,”医生嘱咐说,“不要弄出声响,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她起来后,就给她喝上加热水的甜酒。喝了以后,如果她的身体还很弱,来告诉我。我觉得小姐的病有点儿怪。”
“这里的怪事还多着呢。”老妇人又要开始叨叨了,不过,这一回,医生使用了他平时很少用的强硬语调(他只是对待歇斯底里发作的病人时才用这种语调),叫她变得安静了。在这之后,医生回到了另一个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床上躺着的病人还是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不过,他的眼睛睁开了。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詹姆斯医生低下头去听。“钱!钱!”他的嘴里在低声地呢喃着。
“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大夫问,话音虽低,但很清晰。
病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是个医生,是你太太派人请来的。她们告诉我,你是钱德勒先生。你病得很厉害。千万不要激动或是过分紧张。”
病人的眼神似乎在招呼他,要他靠近过来。医生俯下身子,听到了和前面一样的微弱的语声。“钱——两万块钱。”
“这些钱在哪儿?——在银行?”
病人的眼睛表示出否定,“告诉她”——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了——“两万块钱——她的钱”——他的眼睛在屋子里四下看着。
“你是不是把钱放在什么地方了?”——
詹姆斯医生发出像塞壬女妖那样诱人的声音,想套出这个神志已经变得不太清楚的人心中的秘密——“是在这个屋子里吗?”
詹姆斯医生觉得他从病人模糊闪烁的眼神里看出了认同的表情。他指尖下摸到的脉息已经细得像一根丝线一样。
詹姆斯医生的另一种职业的本能此时占据了他的头脑和心灵。他做事一向敏捷,所以决定马上来探出藏钱的地点,即使要以精心算计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本空白的处方笺,按照常规的做法,急速地开出一副患者需要吃的药方。他走到里屋的门前,轻轻地唤出了老妇人,给了她处方,叫她到药店去配药。
在她嘟嘟囔囔地离开后,医生来到钱德勒夫人的床前。她还在酣甜地睡着,脉相比先前好了一些,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迹,除了受伤发炎的那一块以外,也不烫了。只要不受打搅,她再睡上几个小时也不成问题。他找到了这间房门的钥匙,在他出来时锁上了屋门。
詹姆斯医生看了一下他的手表。他还有半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因为在半个钟头之内,老妇人几乎不可能买回药来。他找来了水罐和平底玻璃杯。然后打开了他的药箱,取出了一个盛着硝化甘油的小瓶——
他的那些善于摆弄手摇曲柄钻的同行们把它简单地称为“油”。
他将一滴浓浓的浅黄色的液体滴到玻璃杯里。然后取出银色的皮下注射管,安好针头。他根据玻璃管上的刻度细心地抽了几次水,用了将近半杯水来稀释那滴硝化甘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