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75/82页)
只有辛格先生。她想随时随地跟踪他。早晨,她会注视着他走下前台阶去上班,然后跟在他后面尾随半个街区。每天下午刚一放学,她就跑到辛格上班的那家商店附近的街角上闲逛。四点钟的时候,他会从店里出来,去喝一杯可口可乐。她注视着他穿过马路,走进那家杂货店,最后又出来。她跟着他下班回家,有时候,他散步时甚至也跟着。她总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而他并不知道。
她会上楼去他的房间看他。她先把脸和手擦洗干净,再在裙子的前面洒些香草精。现在她一个星期只去拜访他两次,因为她不想让他对自己感到厌烦。大多数时候,当她推开房门时,他总是坐在那儿,面对着那副古怪而漂亮的象棋。随后,她和他在一起待一会儿。
“辛格先生,你是否在一个冬天下雪的地方生活过?”
他把椅子斜靠墙,点点头。
“在某个跟这儿不同的国家——在外国吗?”
他又点点头,并在他的拍纸簿上写了起来。他曾经到过加拿大的安大略省——与底特律隔河相望。加拿大在北边很远的地方,以至于白雪都堆积到了和屋顶一般高。著名的五胞胎和圣劳伦斯河便在那儿。人们在街上跑来跑去,互相说着法语。在很远的北边,有幽深的森林和冰块砌成的白色圆顶小屋。北极地区有美丽的北极光。
“在加拿大的时候,你有没有到外面去弄点儿新鲜的雪,跟奶酪和糖混在一起吃?我曾在书上读到,这样吃很棒。”
他把头转向一侧,因为他没听明白。她不能再问这个问题,因为突然间它听上去似乎很蠢。她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头在身后的墙上投下一个大大的黑色影子。电风扇让混浊而闷热的空气变得凉爽了些。周围一片寂静。好像他们都在等着告诉对方一些他们之前从未说起过的事。她要说的事很恐怖,很吓人。但他要告诉她的却非常真实,以至于它会让一切都好起来。或许,那是一件既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写出来的事。或许,他将不得不以不同的方式让她明白这一点。这就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我只是问问你加拿大的事——并没有什么意思,辛格先生。”
楼下自家的房间里有太多的烦心事。埃塔依旧病怏怏的,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她无法睡着。窗帘拉了下来,黑咕隆咚的房间里由于有病人的气味而很难闻。埃塔的工作丢了,这意味着除了医生的账单之外,每周还少了八元钱的收入。接下来有一天,当拉尔夫在厨房里闲逛的时候,他在炽热的炉子上把自己给烧伤了。绷带使得他的手发痒,得一直有人看着他,否则他会挠破水泡。乔治生日那天,他们给他买了一辆红色小自行车,车把上有一个铃和一个筐。家里每个人都凑了钱。但是,当埃塔丢了工作时,他们就付不起账了,拖欠了两期分期款之后,商店便派了一个人来拿走自行车。乔治只是注视着那人把自行车推出门廊,当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乔治踢了一脚后面的挡泥板,然后跑进煤库,关上了门。
始终是钱,钱,钱。他们欠杂货店的钱。他们欠家具最后的分期款。现在他们失去了房子,还欠着那里的钱。这幢房子有六个房间租出去了,但没有房客按时付房租。
有一段时间,爸爸每天都出去,想找另一份工作。他再也干不了木匠活了,因为,离地面超过十英尺他就战战兢兢。他应聘了很多工作,但没人雇他。最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就是广告,米克,”他说,“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眼下我的修表生意关键在于广告。我得推销自己。我得走出去,让人们都知道我会修理钟表,而且质优价廉。你要记住我的话。我要把这宗生意做起来,好让我能够在余生里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就通过广告。”
他弄回来了一打铁皮和一些红色油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一直很忙。在他看来,这真他妈的是个好主意。前屋的地板上铺满了招牌。他趴在地上,认真仔细地描画每个字母。他一边干活,一边摇头晃脑地吹着口哨。几个月以来,他从来不曾这样开心和高兴。时不时地,他不得不穿上那身体面的西装,跑到街角那儿喝上一杯啤酒,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起初,他在招牌上写道:
威尔伯·凯利
修理钟表
价廉手艺好
“米克,我想让它们一下子就吸引你的眼球。不管在哪儿看到都引人注目。”
她给他帮忙,他给了她三个五分钱的硬币。招牌起初看上去很不错。接下来,他又反复对它们进行加工,结果全给毁了。他想要添加的东西越来越多——在角上、顶部和底部。还没完工,招牌上就涂满了“价格便宜”“立等可取”和“给我任何表,都能让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