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新领地 10(第5/5页)
我对酒吧侍者说:“公民。”费迪南也说:“公民。”我们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侍者从后面的屋子里给我们找来了啤酒。
因达尔说:“费迪南,以后就指望你给我当向导了。你得帮我跟他们讨价还价。”
时间已过正午,天气酷热。酒吧里到处都是河面反射过来的阳光,金光闪闪。啤酒很淡,但足以让我们昏昏欲睡。因达尔忘了身上的酸痛,开始和费迪南谈起领地上那个被中国人抛弃的农场,声音越来越轻。我也放松了紧张的神经,想到要和耶苇特一起离开汽船,我的情绪不禁高涨起来。
此刻正是午后不久,阳光炽烈,一切都像着了火似的,这火烧得正旺,但也微微显出逐渐柔和下来的态势。河上波光荡漾,浑浊的河水由黄色转为白色和金色。河上到处都是装有舷外发动机的独木舟,汽船开进开出的日子向来如此。独木舟上有各自所属“机构”的名称,都是一些大而无当的名称,用大大的字母漆在舟身两侧。有时候,独木舟从一片波光中穿过,在强光下,舟上的乘客都成了剪影。此时看过去,他们都坐得低低的,只能看出肩膀和圆圆的脑袋,就如同卡通画上的滑稽人物,正在进行一趟荒诞不经的旅行。
此时一个人突然步履蹒跚地闯进来。这人脚上蹬着厚底鞋,鞋跟很厚,足有两英寸。这种样式的鞋子还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来,看来这人应该是首都来的。他也是个当官的,进来检查我们的船票和出入证。查完后,他又步履蹒跚地走出去。他一走,事务长、酒吧侍者和一些在桌子边喝酒的人就慌乱起来。这阵慌乱将船员和官员——他们没有一个人穿制服——同那些进来讨价还价买啤酒喝的一般客人区分开来。这说明汽船马上就要开走了。
因达尔把手放在耶苇特的大腿上。耶苇特转过身来,他轻声说:“我一定会去打听雷蒙德那本书是怎么安排的。首都这些人你是知道的。他们如果不给你回信,说明他们不想回。他们不会说是或不是。他们什么都不说。不过这事我会去办的。”
分别之前,他们拥抱了一下,但只是正式的拥抱。费迪南表现得挺冷淡,既没有同我握手,也没有道别的话,只是说了声:“萨林姆”。他没有对耶苇特鞠躬,只是点了一下头。
我们站在码头看着。经过一番折腾,汽船终于离开了码头岸壁。驳船就拖在后面,汽船和驳船在河上慢慢地大转弯,驳船的船尾露出层层叠叠的笼子,仿佛是一个个封闭的后院,是厨房和动物围栏的混合。
离别会让人产生被抛弃的感觉,是对这个地方和留下的人的一种评判。从前一天和因达尔告别的时候起,我就在习惯这样的感觉。尽管我关心因达尔,但我还是觉得他和费迪南都是幸运儿,有机会进入更为丰富的生活,把我丢在这里,继续过这种乏善可陈、无足轻重的生活。
但现在,经过偶然而幸运的第二次告别,我把这种感觉抛开了。我和耶苇特一起站在光秃秃的码头上,看着汽船和驳船连成一线,行进在褐色的河道上,背后是空荡荡的河对岸。在强光照耀下,对岸呈现苍白的颜色,与白色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在河岸这边的镇上,在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一切都将延续。被送走的是因达尔。艰辛的旅程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