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课(第2/5页)

〔层次/意外/事出有因〕

然而那回,当她俯身观察一个蚁窝,捡一些饭粒让它们搬回地下的洞穴,却出事了。她喜欢它们的勤快,穴口粗大的砂粒辐射状的排列,蚂蚁繁忙地进出。小学画画作业她都画它们,颜色简单,只有黑和白(沙子的黄色省略了也不会怎样);线条简单,用点和线即可,蚂蚁的身躯是稍大的黑点。闻到异味要转身逃开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被称作“傻仔”的流浪汉已经像垃圾山那样压了下来,把她压趴在蚁窝上,一双魔掌从后头用力抓她胸部,随即撩起裙子硬扯她的内裤,把她扳过来,褪到膝盖了。她看到那张丑陋的脸咧嘴笑着,口水滴在她肚皮上,“傻仔”自己的下半身早就脱光了。好臭。死了还比较好。她先是咬牙挣扎,然后大哭,拼命要把他推开,但那垃圾山简直难以撼动。突然听到“傻仔”大叫一声,手一松放开她,她听到狗的吼声,原来是鸭都拉及时醒来,用缺牙的嘴用力地咬着他的脚踝。“夭寿!”几乎同时,她听到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女人的吆喝,她翻了个身,快速把内裤穿回去,弓身拔腿就跑,拖鞋都来不及穿。

跑到十数米外,惊魂未定地回头看,鸭都拉已经被踹开,那人兀自大声吆喝,作势要打狗。他短裤只拉到膝间,胯下那坨东西黑魆魆,那根和公狗一样的东西还红通通地挺着。快步高举着棍子喝骂的是阿土嫂,但伊显然不敢太靠近,可能怕殃及池鱼。那人龇牙咧嘴地发出怪声,一只手扯着裤子,另一只手胡乱挥舞,快速移动套着破皮鞋的脚,咿咿呀呀地逃走了。

——有安怎么?(有怎样吗?)

小乙用力摇摇头,泪水在眼里滚动,阿土嫂的表情有几分狐疑,目光在她胯间飘移,好像在找什么蛛丝马迹。

那一天接连发生了许多事。

之后就谣传小乙给那白痴“强奸”了,给破了身,小乙恨死了,她知道阿土嫂的嘴巴脱离不了干系。以致多年以后父亲工伤老病,阿土嫂像个妻子那样不离不弃地照顾他,伊叫阿光给她写信说父亲想念她,要她常回家看看,但小乙就是不情愿返乡。就像她此后不爱穿裙子,也格外留心身后的动静。

那天父亲匆匆回家后,要她给医生检查,她不肯,坚持没事,即便父亲暴怒失控斥骂,她也不为所动。她听出父亲竟然担心她怀了那白痴的种。她觉得可笑之至。

那“傻仔”平时就在附近溜达,一身破烂衣服好似未曾更换,陈年的尿味汗味粪便,馊水汤汁,还有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脏污,内急时就拉下裤子,张开腿、跨蹲在街边水沟上,露出大屁股,当众就拉出屎来。不会说话,有时会对路过的行人大声呼喝,但他似乎认得自己的家人,会定时到特定人家去取饭喝水。据说他的父母亲是亲兄妹,还是祖父和孙女,反正是胡乱交配的产物。和另外几个变态一样,有时会躲在暗巷里,遇到小女生经过,就褪下裤子,露出那根和公狗一样的东西在那里使劲搓揉,还会笑嘻嘻大喊“喂”,要人家看他干的蠢事。小乙记得那一身恶心的味道,平时也十分留神陌生男人的身影,那天怎么就疏忽了呢?怎会没闻到那股恶臭呢?小乙家在镇的尽头,自成天地,有围墙,果树,但铁门很少拉上。哪会想到这回那白痴竟会跑那么远还闯进来。

她上下学必经那人经常出没的地方。那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两旁开着几间生意清淡的小店,杂货店,冷饮店,脚踏车修理店,早餐店。她往往顺手买个面包当午餐,椰渣的,奶油的,或两个咖喱饺,一个大包;有余钱就再买个冰条,黄梨口味的,或红豆,橘子汁的。她从不东张西望,角隅里常有不想看到的东西,有时是粪便,有时是死猫死狗,当众交配的公狗母狗,玩自己卵叫的咸湿佬。

那天黄昏,气冲冲的父亲提着刀硬拖着小乙去理论,威胁要报警,最后争论的焦点竟集中在小乙是否被“强(奸)到”。小乙气死了,这下完了。

父亲自然拉了阿土嫂去作证,她斩钉截铁地说,她看到了。她看到白痴脱下裤子,露出“硬扣扣”的可怕大家伙,还硬扯掉了小乙的内裤,她什么都看到了

小乙说不出话来,只是掩面痛哭。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的。她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下惨了,不闹没人知,一闹所有的人都在那里乱讲。她第一次想到死。

对方也不甘示弱,男男女女十几个围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那些男的脸孔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不太安分的眼神、随时准备流口水的嘴角(小乙自忖,如果我这样写,老师会不会怀疑我在影射他啊),都是遗传的印记。“傻仔”好像是制造过程中被机器多压了两三下,比较扁,比较宽,比较歪斜。那些不安分的眼睛都不断往她胸腹间烙。平日她走过时,他们也是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的胸臀,好似要在那白校服上烧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