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克莱文杰(第2/3页)
其实,很多军官俱乐部的营建,约塞连都不曾帮过忙,但是他对皮亚诺萨岛的这家最感自豪。这是一座坚固而复杂的纪念碑,铭记了他果决的能力。约塞连从没去那里帮过忙,一直到它竣工;之后他就常去了,对这座庞大、精美、覆盖着木瓦的不规则建筑极感满意。它实在是一座辉煌的建筑,而每一次凝望它并想到自己连一滴汗水也未曾付出,约塞连心里总是悸动着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上次他和克莱文杰互骂对方是疯子,当时他们四人在场,一起坐在军官俱乐部的一张桌子旁。他们这一桌位置靠后,紧挨着双骰子赌台,赌台上阿普尔比总能赢钱。阿普尔比擅长掷骰,犹如他擅长打乒乓球;而他擅长打乒乓球,犹如他善于应付其他任何事情。阿普尔比每做一件事,都做得十分出色。他是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人,来自衣阿华,信奉上帝、母性和美国式生活方式,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而认识他的人都很喜欢他。
“我讨厌那个狗娘养的。”约塞连粗鲁地说。
同克莱文杰的争吵几分钟前就开始了,当时约塞连恨不能找到一挺机关枪。这是个繁忙的夜晚:吧台很繁忙,双骰子赌台很繁忙,乒乓球台也很繁忙。约塞连想用机枪干掉的那帮人正在吧台边忙着吟唱众人百听不厌的伤感老歌。他没有用机枪干掉他们,而是狠狠一脚,把那只从两名打球军官的球拍上掉落而朝他滚过来的乒乓球踏扁了。
“约塞连这家伙。”那两个军官笑道,又摇了摇头,从架子上的盒里又取了一只球。
“约塞连这家伙。”约塞连回了他们一句。
“约塞连。”内特利向他低声警告。
“明白我的话了吧?”克莱文杰问道。
听到约塞连学舌,那两个军官又笑了。“约塞连这家伙。”他们说得更响了。
“约塞连这家伙。”约塞连模仿道。
“约塞连,别这样。”内特利恳求道。
“明白我的话了吧?”克莱文杰问道,“他有反社会的敌对心理。”
“噢,给我闭嘴。”邓巴对克莱文杰说。邓巴喜欢克莱文杰,因为克莱文杰常惹他恼火,让他觉得时间过得慢了些。
“可惜阿普尔比不在这儿。”克莱文杰得意地向约塞连指出。
“谁说阿普尔比什么了?”约塞连想知道。
“卡思卡特上校也不在这儿。”
“谁说卡思卡特上校什么了?”
“那你究竟讨厌哪个狗娘养的?”
“哪个狗娘养的在这儿?”
“我不想跟你吵了,”克莱文杰裁决道,“你都不知道讨厌谁。”
“任何想要毒死我的人。”约塞连告诉他。
“没人想要毒死你。”
“他们两次在我的食物里下毒,不是吗?弗拉拉战役和博洛尼亚大围攻期间,他们难道没有在我的食物里下毒?”
“他们在每个人的食物里下毒。”克莱文杰解释道。
“那又有什么不同?”
“可那根本不是毒药!”克莱文杰激昂地叫道,他越慌乱,说话就越发斩钉截铁。
约塞连耐心地笑着向克莱文杰解释,就他记忆所及,就有人一直想设计害死他。有人喜欢他,也有人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那些人便恨他,想尽办法伤害他。他们恨他,因为他是亚述人。但是他们不敢碰他,他告诉克莱文杰,因为他的躯体完美,头脑清晰,健壮得像公牛一样。他们不敢碰他,因为他是人猿泰山、魔术师曼德雷克、闪电侠戈登。他是比尔·莎士比亚。他是该隐、尤利西斯、漂泊的荷兰人;他是所多玛的罗得[1]、哀伤的黛特[2]、林间夜莺群里的斯威尼[3]。他是奇迹元素Z-247[4],他是——
“疯子!”克莱文杰打断他,尖叫道,“你就是疯子!疯子!”
“——大疯子。我是真正的、响当当的、毫不搀假的、三头六臂的出色人物。我是名副其实的奇人。”
“超人?”克莱文杰喊道,“超人?”
“奇人。”约塞连纠正道。
“嘿,伙计们,行了,”内特利难堪地恳求道,“大家都在看我们了。”
“你这个疯子,”克莱文杰激动地叫道,他眼中噙满泪水,“你有耶和华情结。”
“我觉得人人都是拿但业[5]。”
克莱文杰停住了激情演说,面露疑色。“谁是拿但业?”
“拿但业是谁?”约塞连天真地问道。
克莱文杰熟练地避开了圈套。“你觉得人人都是耶和华,可你也就是个拉斯科尔尼科夫——”
“谁?”
“——对,拉斯科尔尼科夫,他——”
“拉斯科尔尼科夫!”
“——他——我就是这意思——他觉得他能证明杀死老太婆是正当的。”
“是这样吗?”
“——对,证明是正当的,没错——用一把斧头!我可以向你证明!”克莱文杰一边拼命喘气,一边一一列数约塞连的症状:无端把周围每个人都看作疯子,萌生用机枪扫射陌生人的杀人冲动,回顾性歪曲过去的经历,凭空猜疑别人憎恨他并且要合谋杀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