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3(第3/4页)

自觉卑微的她摸索着女孩温柔体贴的手,然后试着轻描淡写地说:“史蒂芬,你永远都会原谅我这个可耻的罪人吧?”

史蒂芬没听懂她话中的含义,说道:“如果我们的爱是一种罪,那么天堂里一定充满了像我们这种温柔而无私的罪孽。”

她们依偎着坐在一起,疲惫得就要死去,安琪拉低声说:“再用你的手环抱我,不过要轻一点,因为我太累了。你是个体贴的情人,史蒂芬,有时候我觉得你几乎太体贴了。”

史蒂芬回答:“我不是因为体贴才不愿意强迫你,我只是无法想象那种爱。”

安琪拉·寇斯比没有言语。

但现在的她好渴望利用女人的灵魂所最珍惜的告白,来获得微妙的慰藉。感觉自己做错事后也让她更加自怜(自怜到完全虚脱无力,几乎病倒的地步),由于没有勇气坦承当下的情况,只好让思绪回到过去。史蒂芬向来都避免问她问题,因此她们从未讨论过那段过往,但现在安琪拉觉得非常需要谈一谈。她并未分析自己的感觉,只是知道自己极度渴望变得谦卑、乞求同情,从这个古怪、强壮、敏感而且爱她的人身上,榨取一些最终获得原谅的希望。当她躺在史蒂芬怀里的那一刻,这女孩登时有了莫大的重要性。说也奇怪,背叛的事实似乎反而强化了她抓住这女孩的意志。这时安琪拉动了一下,史蒂芬轻声说道:“躺好别动……我还以为你睡熟了。”

安琪拉回答道:“没有,我睡不着,亲爱的,我在想事情。有些事我应该告诉你。你从来没问过我的过去,史蒂芬,为什么不问呢?”

“因为,”史蒂芬说,“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跟我说。”

于是安琪拉从头说起。她描述了维吉尼亚州一栋殖民时期风格的房屋。那是一栋气派的灰色屋子,门口有廊柱,还有庭园俯瞰深处的流水,那道流水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波多马克河。屋子侧边上长着木兰花,庭园里还有许多老树成荫。夏天时,萤火虫会在那些树上点灯,活动式的灯火在枝叶间迅速移动。炎炎夏日的黑夜电光飞闪,炎炎夏日的空气充满香甜。她描述在她十二岁时去世的母亲,一个可悲又无能的人,属于那种再细碎的琐事都有许多奴隶料理的女人。“她几乎连鞋袜都不会自己穿。”安琪拉微笑着描述那样的母亲。

她描述父亲乔治·班杰明·麦斯威尔,一个迷人却挥金如土到无可救药的人。她说:“史蒂芬,他活在过去的辉煌时刻,因为他是麦斯威尔的子孙,维吉尼亚的麦斯威尔家族,他不肯承认南北战争已经剥夺了我们所有人花钱的权利。天晓得,其实剩的钱少得可怜,那场战争几乎毁了历史悠久的南方绅士!我祖母还记得很清楚那个年代的事;她曾经从床单上刮下棉絮供我方的伤兵使用。如果祖母没有死,我的人生可能会不同,只可惜母亲死后几个月她也走了。”

她描述最后的剧变,住家连同所有家具都一起变卖了,她跟着父亲出发前往纽约(她只有十七岁,而父亲破产了,身上又有病),去重新赚取他挥霍光的家产。由于现在叙述的是真实生活的写照,不带一丝想象,字字句句栩栩如生,她的声音也变得苦涩无比。

“地狱,真是地狱!钱一下子就花光了。有些日子我都吃不饱。史蒂芬啊,那肮脏、那难以言喻的污秽——炎热、寒冷、饥饿和污秽。天哪,我有多痛恨那个丑恶的大城市!它是个怪物,会把人整个压碎、吞噬,即使现在再回到纽约,我还是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史蒂芬,那个该死的城市让我的神经都绷断了。有一天父亲死了,平静地逃脱了这一切,完全就像他的作风!他也差不多受够了,所以两腿一伸就死了,但我还年轻,不能这么做,何况我也不想死。我压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却知道我应该还算漂亮,而好看的女孩有机会上舞台,于是我开始找工作。我的天哪!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接着她描述那些长长的、棱棱角角的街道,一里接着一里的街道,一里接着一里全然陌生且不友善的脸,像面具一样的脸。还有可能雇用她的人的亲昵脸孔,凝视着她时显得过于亲昵的脸孔,瞬间卸下面具的脸。

“史蒂芬,你在听吗?我拼命奋斗,我发誓!我发誓我真的拼命地奋斗,得到第一份工作时,我才十九岁,史蒂芬,十九岁其实不算老吧?”

史蒂芬说:“接着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呵,我亲爱的,好难对你说出口。待遇很差,不够养活自己,我总觉得他们是故意的,很多女孩也都这么想,他们从来不给我们足够的钱过日子。你看,我一点才华也没有,只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从来没有演过真正有台词的角色,只是跳舞,跳得不好但至少身材不错。”她停顿下来,抬起头试图看穿幽暗,但史蒂芬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不过呢,亲爱的……史蒂芬,我想感觉到你的臂膀,把我抱紧一点……不过呢,我……有个男人想要我,但不是像你一样想要保护我、照顾我。老天爷,不是的,不是那样!我那么穷、那么累又那么害怕,你知道吗?有时候鞋子因为太旧,会跑进泥水,我又没有钱买新的,你想想看,亲爱的。冬天洗手的时候我会哭,因为冻疮裂开了在流血。我实在无法再继续这样下去,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