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第7/7页)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人就不行了。随后,国光的爸爸就被警察带走了。

我后来在大街上碰到过一次国光,他远远地看到我,像碰到了鬼,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躲。其实那一瞬间,我也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惶恐,随后都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在那个明晃晃的午后,我们都低下额头,眯着眼睛,往对方走近。我发现一段时间没见,国光整个人都变了,他身上那股嘻嘻哈哈的劲头彻底不见了,换成了一股忧愁、胆怯的模样。

我问了他一句:“你还好吗?”他歪过头去,“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让我也跟着难受起来,我很傻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说着还用手去摸摸他的肩膀,他大概觉得丢人,甩开了我的手。

我知道国光早就是单亲家庭了,他爸爸被抓了以后,他就成了孤儿。一想到这可怜的遭遇,我心里很同情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就这么哭了一会,他从悲伤中自己走了出来。他似乎好久没哭了,哭完之后,他仿佛从身上卸下了很多情绪,又让我有点熟悉起来。他不无鄙夷地说,他家里出了事后,以前那些同学一个都没来找过他。他知道,有些是家里的大人管得严,不让他们来见他。

说到同学,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读书,国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远处,他说:“不回去了,我叔叔要把我接到外地去住,以后这里就不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强装镇定地问他:“为什么要走呢?”

他说:“我爸爸犯下了大罪,他们都盼着法院判他死刑,如果不是死刑,他们一家也不会放过我,世世代代的怨仇已经结下了,我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很惊讶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国光告诉我,“邱老师的父母还有兄弟把邱老师的血衣都藏起来了,这太危险了!也许我现在还小,他们不会拿我怎么办,等我大了,他们肯定会拿着血衣来找我算账的。”

我听着听着,第一次感受到了大白天汗毛直竖的感觉,国光跟我说:“这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别说出去!”

那一刻,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告密的事,但这次我对天发誓,谁也不说。国光说,这不算,还得拉钩。

于是我们在大街上拉了钩。

我说:“这下你该信了吧?”国光冲我“哼”了一下鼻子,然后站在那里笑起来,笑的时候,我发觉他像我重新认识的一个小伙伴。

(刊于《收获》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