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玻璃瓶(第6/7页)

这时,窗外又一个玻璃瓶碎了。

“你哥哥呢?”

“一个人去拔秧了。”

“昨天他闹成那样,难道不担心这会让他抓狂?我一听那玻璃碎的声音,心里就揪一下,好像砸碎的是你哥哥的心。”余军困惑不已。

“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正常人对待过。”兰梅咬了咬下嘴唇。

“我走了,你别出来了!”余军带上了门,悄悄地走了出来,感觉像在撤退。跟兰梅的爹娘告别的时候,余军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尴尬的事,两个老人的脸都拉成了铁板,看到他背着行囊走出来,连句像样的话也没有。他们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余军说:“这两天打扰你们了!”兰梅的娘松动了一下脸部的神经,脸色因为紧张的对峙而红了起来,她的目光向地下看,躲避着正面而来的尴尬。

“这是这两天的伙食费和住宿费,意思一下,我走了。”余军把钱放在了椅子上,发现自己脸也烫得厉害,他想赶紧抽离这尴尬的气氛,但却被兰梅的娘叫住了,“我们不要你的钱,拿回去!”她手上拿着余军放下的钱,递了出来,眼睛还是看着地下。

“不不不,我哪能白吃白住呢?……”余军说了一半,那钱就撒到了地上,是兰梅的爹夺过去,扔出来的。

这时候,兰梅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挽住余军的胳膊,冲她爹娘发怒道:“你们干什么?”这一吼,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喝住了,余军想把胳膊从兰梅手中抽出来,发现被拽得紧紧的,这几乎等同于立场和宣誓。

“我白养了你十六年!”娘说着,就抹眼泪了。

余军再次想挣脱胳膊,他说:“别这样,你娘哭了。”但兰梅的手还是没有一点松动,她冲出来就意味着下了决心,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还有自主权,丧失了就再也没有了。她说:“她不是我亲娘,他们逼我嫁给我哥哥!”

气氛再次僵住了,爹的脸上有了慌乱的蛛丝马迹。余军鼓起勇气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已经好几十年了,你们这样做不对的,犯法的,会坐牢的!”

两个老人顿时慌了神。这时候,兰梅的哥哥从屋子外面闯了进来,看到兰梅拉着余军的胳膊,他愣了一下,他又看看自己的爹娘,发现他们不知所措地站着,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好,“呼呼”地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他径直跑到楼梯边,换上了一双雨靴,急匆匆地像条黄狗一样跑了。

兰梅的哥哥出去后,凝固的空气仿佛被扯开了一个口子,余军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兰梅像挂在农具上的水草,也一并带了出来。余军相信,兰梅的爹娘被自己的那句话吓住了。他们好像被施了定身法,被困在了那个屋子里,直到余军他们走远,也不见他们从屋子里追出来。

余军本来打算当天就离开孤山,但觉得这么一走,落下了心虚的口实,他在兰梅的带领下,找到山腰中那个废弃的石屋里住了下来。

稳住脚跟后,兰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你后悔来孤山吗?”

余军没有正面回答兰梅,他反问兰梅:“如果我没来,你们会怎么样?”

兰梅望着远处,发现短短两天时间,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以前我也看着山外,从来不猜山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但现在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克制不住自己。”

“以前你住在自己心里,现在心打开了,就想着放自己出去。我现在还在怀疑,我的到来是不是毁了你一家的幸福?”余军忧心忡忡地说。

“你认为我这样会幸福吗?如果真的跟我哥哥结婚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后悔的。”兰梅托着腮帮,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自己的模样。

“接下去你跟你爹娘怎么办呢?”

这句话问到了兰梅内心最纠结的地方,十几年的亲情不可能说断就断了,但现在又回不去了,她跟世界上最亲的人决裂了,跟着一个才认识两天的陌生男人跑了,她突然害怕起来,觉得这个赌注下得太大了,未来在哪里?

“你不会不管我了吧?”兰梅看余军的眼神如同一个落单的小羊羔,惊恐中带着无助。

“不会。既然出来了,我一定把你带到山外。”余军极力想打消兰梅的顾虑,但这话听起来还是显得底气不足。

孤山通往山外只有一条路,那条路就镶嵌在陡峭的峡谷中间。余军带着兰梅蜿蜒而下,对余军来说,这旅程意味着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对兰梅来说,这更像是投奔虚拟的未来。余军已经给她看过山外的照片了,那里的房子亮晶晶的,高得有些虚假。余军告诉她,每个亮晶晶的小盒子里都住着一户人家,兰梅想不明白,那么小的地方怎么住人呢?余军说,那是因为拍照的地方离那些房子很远,人看上去比蚂蚁还小。于是,兰梅的概念里,山外就是一群蚂蚁住在一层层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