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第3/7页)

她说她从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如此有教养,如此随和。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但同时又小心谨慎,就像你意识到某个学生迷恋上你时一样。接着我感到了尴尬,似乎我没有权利有如此的优越感。

她出去发动汽车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法把车启动。她试了一次又一次,引擎发出乐意工作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这时富兰克林进了院子,却没法把车开过来,我急忙去告诉他出了什么问题。她看见他过来时从驾驶座上下来,开始解释,说这辆车最近一直像个淘气鬼似的对她耍脾气。

他试图让车发动,与此同时我们站在他的卡车旁边,不碍他的事。他也没法解决问题。他进屋去给村里的修理厂打电话。她不想再进去了,虽然外面很冷。家里有男主人在,似乎让她变得沉默寡言。我和她一起等着。他来到门口对我们说修理厂关门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在家里过夜。她感到非常抱歉,坐下来又点了一根烟之后,她感到轻松了一些。我开始拿东西出来准备做晚饭。富兰克林去换衣服。我问她想不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她说,是的,最好打个电话。

我在想也许家里能有人来接她回家。我可不希望整晚都和她说话,富兰克林坐在那里听。当然,他可以去自己的房间——他不愿意管那个房间叫他的书房——但我会感觉把他赶走是我的错。而且我们会想看新闻,而她会想在看新闻的时候聊天。甚至我最聪明的女性朋友也会这么做,而他讨厌这样。

或者她也许会安安静静地坐着,感到特别的不知所措。同样糟糕。

似乎没有人接电话。于是她给隔壁邻居打了电话——孩子们在邻居家里——她满含歉意地笑了很多次,然后和孩子们说话,督促他们乖乖表现,然后对留孩子们过夜的人做了很多保证,表示了衷心感谢。原来这些朋友明天得出门去一个地方,因此孩子们也得和他们一起去,终究这不是很方便。

她挂上电话时富兰克林正回到厨房。她转过身来对我说,出门的事可能是他们编的,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不管在他们需要时她帮了他们多少忙。

这时她和富兰克林同时吃了一惊。

“哦老天爷。”格温说。

“不,不是老天爷,”富兰克林说,“是我。”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怎么会没认出来呢,他们说。我想,他们意识到张开双臂互相拥抱是不合适的。他们做了一些奇怪而不连贯的动作,仿佛他们得环顾四周,确定这是真的。并且用嘲弄和惊愕的语调重复对方的名字。而且不是我以为他们会叫出的名字。

“弗兰克。”

“多莉。”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格温,格温德琳,的确可以被开玩笑地叫成多莉。

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宁愿被叫作弗兰克而不是富兰克林。

他们没有忘记我,至少富兰克林没有忘记,除了那一瞬间。

“你听我提到过多莉对不对?”

他的声音在坚持让我们回到正常状态,而多莉或格温的声音却在坚持强调他们找到对方这个巨大的甚至超自然的玩笑。

“我无法说出上一次听见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知道我叫这个名字。多莉。”

现在,奇怪的是,我开始和他们一起感到高兴。因为奇迹必须在我眼前变成快乐,而这正是眼前所发生的事。整个发现必须迅速转向。显然我太急于参与其中,于是拿出了一瓶酒。

富兰克林现在已经不喝酒了。他以前就喝得不多,后来完全戒了。因此必须由格温和我一起以刚刚发掘出来的高昂情绪喋喋不休地说话,解释,不停地谈论事情的偶然性。

她告诉我她认识富兰克林的时候是个育婴保姆。她在多伦多工作,照看两个英国孩子,父母把他们送到加拿大来躲避战争。家里还有其他帮佣,所以大多数晚上她都可以休息,于是她会出去玩个痛快,哪个年轻女孩不这么做呢?她遇见富兰克林时,他就要被派往海外了,正在最后一次休假之中。你可以想象,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疯狂的日子。他也许给她写过一两封信,但她太忙了,没时间回信。后来战争结束了,她尽快上了船,送两个英国孩子回家。在船上她遇到一个男人,后来和他结了婚。

但那段婚姻没能维持下去,战后的英国太死气沉沉,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回了家。

她的这段生活我之前不知道。但我的确知道富兰克林和她在一起的两个星期,而且,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很多人都知道。至少,如果他们读诗的话。他们知道她的爱是多么慷慨,而他们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的是,她相信自己不会怀孕,因为她有一个孪生姐妹,她把这个已经死去的姐妹的头发装在一个挂坠盒里,戴在脖子上。她有各种各样诸如此类的念头,还在富兰克林赴海外时送给他一颗有魔力的牙齿——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牙齿——保佑他平安。他立刻就把那颗牙弄丢了,但他的命却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