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灵(第4/7页)
她不知道克里斯廷离开了露台,到侧门那里去等自己的朋友。那儿没人。克里斯廷抬头看向她卧室的窗户,留心应该在那里找棋子。窗户是开的,浅色的窗帘飘出窗外。她张嘴,正要喊“留心!快点!”,但她没有,因为她爷爷站在那里,站在她卧室的窗前,裤子解了下来,手腕晃动着,那速度如同L把蛋清打成不可思议的奶油状一样快。他没有看见克里斯廷,因为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克里斯廷用手捂住笑着的嘴,但一下又拿开,因为早饭涌到了手上。她跑到接雨水的桶旁边,洗掉吐在黄色上衣上、手上还有光脚上的东西。
留心找到她时,克里斯廷没有解释她的泳衣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她要去洗,为什么她没法看着留心。她为爷爷也为自己感到羞耻。那晚睡觉时,他的阴影占据了她的房间。她不用看着窗户,也不用看着窗帘被微风吹动,就知道一个老男人孤独的欢愉潜伏在那里。就像一个长期预定了房间、现在终于住进来的客人,你知道那客人会留下的。
并不是被挑起的性意识——那并不完全是不快的——让两个小姑娘不愿启齿。是另一样东西。它让她们相信,不问缘由就相信,这种羞耻是特别的,无法付诸语言——即使是她们发明的诉说秘密的语言。
内心的肮脏会泄露吗?
如今,筋疲力尽,慢慢陷入或许是永久的沉睡时,她们也没有谈论罪是如何诞生的。“Idagay”对此无能为力。
留心需要更多的止痛粉。吞下的时候直咳嗽。尖利的咳嗽声许久才安静下来。
哪儿疼啊?
到处都疼。
天马上就亮了。
然后呢?
我背你出去。
嗯,好啊。
嘿!看看我找到什么了。
克里斯廷拿起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五个棋子和一个橡胶球掉在地板上。她抓起那五个子,把它们摊开。太少了,不够玩游戏的。她从手指上褪下足够数目的戒指,凑齐了一套。星星和珠宝混在一起,在新点亮的烛光下闪烁。留心没法把球弹起来,但她的手指恰好可以把球接住。
我妈唯一喜欢我的地方,就是我恨你。
我听说他给了我爸两百块钱,给了我妈一个钱包。
但你是愿意的,对吧?你不愿意吗?
留心很快就接住四个,然后呻吟了一下。肩膀上的刺痛穿到了手臂上。
我愿意的是和你在一起。我以为,嫁给他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度蜜月。
要是你去了就好了。
性生活怎么样?
那时候还挺有趣。不好说。没有别的可以比较。
从来没有?
有一次。
嘿,凌霄。
我倒是宁愿和你一起去野餐。记得不?
当然。我们把宝贝露丝(美国的一种夹心巧克力棒。)放在篮子里。
还有柠檬汁。
没籽的。L把籽都舀了出来。
是熏肠还是火腿?
是火腿,姑娘。L从来不用熏肠。
那天下雨了没?记得好像下了。
我就记得萤火虫。
你想把它们装在瓶子里。
你不让我那么做。
海龟把我们吓死了。
你哭了。
你也是。
我哭了吗?
嗯。
我都不大听得清你说话了。
抓住我的……我的手。
他把我所有的童年都从我身边夺走了,姑娘。
他把所有的你都从我身边夺走了。
那天的天空,还记得吗?太阳落山的时候?
还有沙滩。变成浅蓝色了。
还有星星。刚开始只有几颗。
然后就那么多那么多,把整个该死的世界都照亮了。
好漂亮。特别特别漂亮。
爱。真的。
Ush-hidagay。Ush-hidagay。(意为嘘,嘘。)
在那些没有街灯也没有刺眼霓虹的无光之处,夜是深沉的,降临时往往带来安慰。不必四面提防,不必转眼回避。盗贼需要夜色掩护,却无法享受它。母亲们等待它,却在睡梦中时刻警醒。夜的主旨是逃离监视与监视者。像星星一样,自由创造自己的历史,而不必在意另一颗星星;也像卸下的钻石,变回美丽的石头。
他喊着“有人吗?”,没有回答。他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穿过大厅,上了楼。天马上就要亮了,但此刻一切都被隐藏着。他听见左手边半掩的门里有轻轻的鼾声。他推开门,把光打在两个女人身上。他走上前。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睡了,但只有一个在呼吸。一个躺在那里,左手叉着腰,另一个脖子被死人的右手搂着,对着死人的肩膀打着呼噜。他把光罩在她脸上时,她动了一下,看清了他,说道:“你来晚了。”仿佛他们本有约定。仿佛偷车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她安排给他的差事。仿佛朱妮尔说的话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