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临终前的回忆(第8/10页)
“我终于找到了斯米特,可他却突然死了。我甚至未能在他生前见上一面。这时由于一个偶然的情况,我突然得知,瓦西里岛有一个引起我注意的女人死了。我连忙赶到瓦西里岛,记得吗,当时我遇到了你。那一次我的收获真不少。总之,涅莉也给了我很多帮助……”
“我说,”我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认为,涅莉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
“你自己也知道,她是公爵的女儿,”他回答说,带着恼怒的埋怨神气望着我,“你这个无聊的家伙,何必问这样无谓的问题呢?问题主要不在这里,而是在于,她不仅是公爵的女儿,还是公爵的婚生女儿,——这一点你明白吗?”
“不可能!”我叫起来。
“起先我也对自己说‘不可能’,即使现在我有时还说‘不可能’!然而这恰恰是可能的,而且从各种迹象来看,这是事实。”
“不,马斯洛鲍耶夫,不是这样,你搞错了,”我叫道。“她不仅不知道这一点,而且事实上她是个非婚生女儿。一位母亲要是手里握有什么证明文件,难道她能忍受在彼得堡过的那样可怕的生活,还把自己的孩子置于孤苦无依的境地吗?得了吧!这是不可能的。”
“我自己也这样想,可以说,直至今天这仍然是我的一个不解之谜。然而问题在于,斯米特的女儿是世间最疯狂、最乖戾的女人。她这个人是不寻常的;你只要把所有的情况想一想,就知道:这是浪漫主义,全都是表现得极古怪、极疯狂的超凡脱俗的傻气。就说一点吧:从一开头她就只梦想着人间天国,梦想着天使,她的恋情是忘我的,她的信任是无限的,我相信,她后来发疯,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她了,抛弃了她,而是因为她看错了他,他居然能欺骗她,抛弃她;因为她的天使变成了卑鄙小人,侮辱她,伤害她。她那浪漫而疯狂的心灵无法忍受这样的变故。何况还有怨恨,你明白,那是多么强烈的怨恨!由于恐惧,主要是由于骄傲,她怀着无限的蔑视离弃了他。她断绝了一切关系,撕毁了所有的证明文件;她藐视金钱,甚至忘了这钱并不是她的,而是父亲的,于是弃之如粪土,要以心灵的高洁压倒那个骗子,要把他看作一个窃贼,因而有理由一辈子蔑视他,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她说过,她耻于做他的妻子。在我们国家是不能离婚的,但是实际上2他们已经离异,以后她怎么还会求他帮助呢!你想想,这位疯狂的母亲在临死时还对涅莉说:不要去见他们,你可以做工,可以死,但不要去见他们,不管谁叫你去(这就是说,这时她还在幻想,有人会来叫她,因而还有一次报复的机会,以蔑视压倒那个来叫她的人,总之,她不是靠面包,而是靠满怀怨恨的幻想过日子)。老兄,我也向涅莉打听到了很多情况;甚至现在还偶尔向她打听。当然,她的母亲有病,是肺病;这种病特别容易激起怨恨和愤怒。不过,我通过布勃诺娃的一个干亲家了解到,她给公爵写过信,是的,给公爵,给公爵本人写过信……”
“写过信!他收到了吗?”我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他收到没有。有一次斯米特的女儿碰到那个干亲家(记得吗,布勃诺娃那里的一个涂脂抹粉的姑娘?现在她在感化院里),就想托她把信送去,她已经把信写好了,可是没有交出来,又收回去了;这是她死前三个星期的事……这是一个重要的情况:既然她有过寄信的想法,尽管收了回去,毕竟还有可能再寄。所以我不知道,信究竟寄了没有;但是有理由认为,信没有寄,因为公爵确切地打听到她在彼得堡,打听到她的住址,好像已经是她死后的事。他当时想必非常高兴!”
“对,我记得阿辽沙提到过一封信,他看了很高兴,不过这是不久以前的事,还不到两个月。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是怎样对付公爵的呢?”
“我怎样对付公爵?你要明白:我敢肯定他有罪,可是一个可靠的证据也没有,——一个也没有,不论我怎样搜索。我的处境非常困难!有必要到国外去调查,可是到国外的什么地方去调查呢?——不清楚。我当然明白,我正面临一场搏斗,我只能用一些暗示去恫吓他,假装对情况了解得比实际了解的更多……”
“那结果呢?”
“他没有上当,不过他害怕了,害怕极了,到现在还害怕呢。我们见过几次面;他装得好可怜哪!有一次他态度很友好,主动地对我讲了起来。那时他以为我全都知道了。他讲得很好,又诚恳又坦率——当然,他是在昧着良心讲假话。这时我才看出,他对我害怕到了什么程度。我在他面前有时装得极其糊涂,表面上却又似乎在耍花招。我笨拙地恐吓他,其实是故意显得笨拙;我故意对他粗鲁无礼,好像在威胁他,——目的是要他把我当作一个糊涂虫,说不定会露出什么口风。被他识破了,这个下流东西!还有一次我装作醉汉,也没有用,他太狡猾了!老兄,你明白我的意图吗?瓦尼亚,我一直想知道,他对我提防到什么程度,还要让他觉得,我对情况了解得比实际了解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