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里的房间(第2/8页)
她本来可以告诉理惠让她自己决定,夫妻晚上关上房门的事,竟然一本正经地来向自己征询意见。
这件事说起来真是从头到尾傻兮兮。还好,总之桃子没有泄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在东京站,平安无事地送走了出发去新婚旅行的新郎、新娘。
编辑部的同事们,准备接下来去卡拉OK吧。
“我就告辞了,要去另一个地方。”
故意压低声音,装作若无其事地宣布,效果最好。
“又是莺谷啊。”
“参加完结婚仪式,后脚就去男朋友家啊。”
桃子不置可否,似有深意地眯了眯眼睛,就跟大家分了手,这也是最近学会的。现在,桃子已经坐在莺谷站的站台上。
想不开的时候,或是感到紧绷的弦快要断的时候,桃子就会来莺谷站的长椅上坐坐。
她当然没有男朋友。
这里有的,是步行十分钟的地方,和年轻女人住在一起的父亲。
三年前,桃子的父亲离家出走了。
父亲在一个中等大小的药品公司勤勤恳恳干了几十年。家里还有母亲、桃子、弟弟和妹妹。一家五口,从没尝过奢侈的滋味,不过生活倒也并不捉襟见肘。
然而,某一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出去上班,就再也没回来。他不是那种会通宵打麻将,或是彻夜不归的人。担心父亲出了事,第二天母亲打电话去公司,才发现一个月前父亲上班的公司已经倒闭了。
“爸爸从不表露软弱的一面,就算宿醉也会捂住嘴巴第二天一早去公司。公司倒闭了,很难说出口吧。”
“都是妈妈不好,动不动就说看看你们爸爸,搞得爸爸无路可退。”
母女俩现在吵架,也无济于事了。
父亲有三个月杳无音信。眼看母亲日渐消瘦,走投无路的桃子去拜访父亲曾经的下属都筑。
“也有自杀的可能,是不是应该申请失踪搜索呢?”
这是一家冷清的咖啡店。
冷掉的咖啡上结了一层膜。
都筑比父亲年纪小一轮,马上就快四十岁了,他不停地抽着烟。
“三田村部长还活着。”
最后,他似有难言之隐,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说,父亲住在莺谷破破烂烂的公寓里。
怎么会去那里——像是要堵住叫出声的桃子的嘴,都筑吐出一串烟圈,又低声说:“不是一个人。”
都筑背后挂着一张雷阿诺的画。这是一张廉价的复制品。裸露着丰满胸部的年轻女人,一脸呆滞地望向这边。画框有点歪了。
“年纪三十五六岁。说是开了个佃煮店,其实就比露天摊子好一点点,那里的老板娘。”
雷阿诺好像就是娶了女佣当老婆。画里就是那位女佣吗?头顶微秃、步入老境的画家深夜偷偷潜入女佣的房间,这幅画面似乎历历在目。老画家的脸,不知不觉间跟父亲一模一样。
桃子拜托都筑带她去父亲的公寓。
“我看还是不去为好。男人要面子,三田村部长比旁人更在乎脸面。还是不要撕破脸皮,等待好的时机,不是更聪明吗?”
桃子紧咬不放,再三承诺自己只是想知道公寓的地址,绝对不会闯进去。
“爸爸血压高,万万中之一,临死的时候,还是想去送送。”
都筑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把地址写在账单上。
这栋木造砂浆公寓有年头了,桃子站在公寓前,已经是日暮时分。大门口放着小学里的那种大鞋箱,土地上散乱摆放着孩子们的运动鞋和凉鞋。
好了,走吧,都筑拍拍桃子的肩膀。桃子甩开都筑的手,走向楼前只容一人通过的空地。
第一个房间的玻璃窗打开了。
一个男人的手腕伸出来,取下晾在窗上的女人胸罩和内裤。
“爸——”
板壁遮住脸,看不见,桃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还是叫了出来。
那只手拉下内裤,玻璃窗大声关上了。
“对不起,请问——”
桃子大声叫着,敲打板壁。都筑一把拽住她,说:“今天回去吧。”
桃子扑到都筑怀里,抵住脑门,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去的时候,回头看,玻璃窗里面褪色的窗帘拉上了。
一旦发生什么事,桃子总是如临大敌,紧张万分。那天晚上更是如此,她当时如同“进入了战争状态”。
在目黑站下了车,桃子用公共电话往自己家挂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初中三年级的妹妹阳子。
“晚饭吃了吗?”
“等着姐姐呢。肚子都饿了,正准备吃。”
“正好。有件高兴的事,姐姐请你吃鳗鱼,等我。”
“什么高兴的事?”
“边吃边说。”
自从父亲不再坐到餐桌旁,餐桌上的菜越来越简单,连鳗鱼也很少吃了。
“工资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