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6页)
从医院回来以后,约里克就整天待在门廊附近的无花果树下,睡在躺椅上,把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垂在椅子两旁,一连几个小时纹丝不动。他审视着春天带来的奇迹,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似的。在他身旁的小凳子上摞着一堆报纸、杂志、一本扣放着的书、一本合着的书以及他的老花镜。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有春天的景象和气息才会使他有所触动。如果一个小孩跑过来捡球,约里克会点一两下头,好像在思索着一道难题,然后说:“一个小男孩。”如果哈瓦拿着他的药、端着一杯水走过来,他会顺从地接过来服下。他会说:“Shoyn。现在一切都挺不错的。”如果,黄昏时分基布兹书记坐在他身旁,向他汇报问题,讨教解决办法,约里克会说:“真的,斯鲁利克,这很简单。”或者说:“Vusbrennt?[49]”
他不再咆哮、怒吼,不再说mea culpa,也不再大发雷霆。医生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很稳定,而且已变成了一个温顺、听话的病人。丽蒙娜来看望他时总是拿一束常春花或夹竹桃花,而他则伸出难看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说:“谢谢你。真漂亮。你真是个天使。”多数情况下,这些花会在他腿上一直放到天黑。
他的听力越来越差了,几乎成了个聋子。即使有喷气式飞机在低空中轰鸣着做交叉飞行,他也不会抬头看上一眼。斯鲁利克同哈瓦、医生和护士进行协商,然后给他订购了最新式的助听器。在约里克休息的时候,蒂亚就在他的脚边打盹,它已不再不厌其烦地追赶苍蝇了。
每个周末阿摩司都会回家休假。一个星期六,他搬了一架梯子,拿了一听油漆和一把刷子,把他父母的小厨房粉刷一新。哈瓦送给他一个小型晶体管收音机。为了防止约里克摔跤,阿扎赖亚推来一车混凝土,修补好了地面和楼梯上的所有裂缝。星期六晚上,他们就坐在一起喝咖啡,听体育新闻摘要。有一次,阿摩司出人意料地拿起阿扎赖亚的吉他,弹了三首简单的曲子。他是从哪儿学会弹吉他的呢?
另外还有一件奇事:一天,博洛戈尼西拿来一条他自己织的蓝色围巾,送给了约里克,让他夜里裹在膝盖上御寒。哈瓦把家中剩余的两瓶白兰地回赠给他,其中一瓶是满的,另一瓶只有一半。约里克从医院回来以后就不再喝酒了。“感谢插(擦)掉穷人眼泪的上帝吧。”博洛戈尼西说道。
斯鲁利克书记此时正忙于制订改革计划。经过几次小心试探之后,他开始对基布兹的每个人进行耐心的游说,最后终于成功地说服了全体大会批准成立了一项基金,以供基布兹成员到国外休假之用。据计算,在今后十五年之内,每个成员都将有一次机会周游世界三个星期。斯鲁利克还恢复了青年委员会,并制订了初步的计划,准备给每个家庭增建一间房子。他又重新启用了单身委员会,还指定了一个小组,研究在基布兹开发轻工业项目的可行性。他认为,年轻人需要接受挑战。
他还设法挤出时间参加他的五重唱小组。自从他们同意了在邻村的餐厅举行首次公开演出以后,他就开始了每周一次的排练。深夜,透过他的窗户可以看见他坐在灯光之下,伏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一些人说他在写一篇文章,另一些人说他在谱一首交响乐,还有一些人推测他在写一本小说。
尤迪的安娜特怀孕了。丽蒙娜也怀孕了。海法的那个妇科医生施林格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怀孕这件事确实出乎他的预料。虽然他也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如果你要问他的话,统计学毕竟还只是一门初级科学。他拒绝就是否继续留住这个婴儿做出决定,不愿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不过,最终的结果没准会挺好的。这些事情斯鲁利克都是从哈瓦那里听来的。哈瓦坚持说,她有责任和义务陪丽蒙娜去看医生,听听医生的意见,因为丽蒙娜本人已精神错乱了。
每天,当丽蒙娜从洗衣房回家时,她都可以在厨房的大理石桌上发现哈瓦偷偷放进来的柑橘、葡萄、蜂蜜、海枣或鲜奶油。有一天,她发现了一张密西西比河蓝调的唱片,这才意识到那天是约拿单的生日。
每个星期四,丽蒙娜都会为哈瓦和约里克烤一块蛋糕,等着阿摩司周末回来一起吃。有时,在星期六晚上,丘卜卡少校会来拜访。他会和家里的人——约里克、哈瓦、丽蒙娜、阿扎赖亚以及阿摩司——一起坐上一会儿,喝一杯咖啡,吃几块三明治,说上几句话。不过,他们很少谈及约拿单。每个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得出结论:约拿单没有碰到什么意外。但有一次,约里克从睡梦中醒来,怒吼道:“怎么样了?那个恶棍还在忙着?今天还没有回来?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