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二章(第6/7页)

“仿佛您不知道,”舒宾斯基说,气得脸色都白了,“您的罪比那些参加酒宴的人大十倍。瞧他,”他指指一个被宽恕的人,“他喝醉酒,唱了不堪入耳的歌,可后来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请求宽恕。您呢,离一切悔改的表现还远得很。”

上校所指的那位先生不吭一声,耷拉着脑袋,脸涨得通红……这教训很好。干坏事应该得到报应。

“对不起,问题不在于我有没有罪,罪大不大,”我继续说,“如果我是杀人凶手,我不希望把我当作小偷办罪。哪怕是为了洗刷我的罪责,我也不希望把我干某事说成是‘因为喝醉了酒’,像您刚才讲的那样。”

“如果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这么顽固不化,我也会奏请皇上,把他流放西伯利亚。”

这时警察总监插进来,讲了一通废话,前言不对后语。可惜小戈利岑不在,要不,倒是与他展开辩论的绝好机会。

这一切当然没有什么结果。

拉赫京走到戈利岑公爵面前,要求迟一些动身。

“我的妻子怀孕了。”他说。

“这与我无关。”戈利岑回答。

野兽和疯狗咬人时,尚且要装出一本正经的脸色,夹起尾巴,可是这位装疯卖傻的御前大臣,贵族,而且拥有老好人的名声……却恬不知耻,开了这么一个卑鄙的玩笑。

……我们又在大厅中逗留了一刻钟,不顾宪兵和警察们苦口婆心的规劝,在久别之前,彼此紧紧拥抱着,互道珍重。除了奥博连斯基,在我从维亚特卡回来以前,我没有与任何人见过面。

我们准备动身了。

监狱仍然是过去的生活的继续,但是随着向边远省份的转移,它被切断了。

那青春焕发的年代,那充满友谊的峥嵘岁月,都结束了。

流放势必要继续多年。我们何日才能相逢,在何处相逢,又能不能再相逢呢?……

从前的生活叫人怀恋,可是不得不一下子把它抛开……不能互相道别。与奥加辽夫见面已毫无指望。出发前几天,两位朋友好不容易见到了我,但这对我是不够的。

我多么想再见一眼那安慰过我的少女,像在墓园中一样与她握手聚谈……我要以她的名义与过去告别,迎接未来……

1835年4月9日,我们终于会见了几分钟,这已是动身的前夕。

我的记忆中一直珍藏着这神圣的一天,我一生中几个最幸福的瞬间之一。

……为什么这一天和我过去一切幸福的日子,每当我回想起来,便不觉潸然泪下?……我想起了坟墓,暗红的玫瑰花圈,两个拉着我的手的孩子,火炬,一群流亡者,月亮,山麓下温暖的海洋,我所不理解的、使我心如刀割的那些话……

一切都过去了!21

1 索科洛夫斯基是俄国诗人,但这首歌并不是索科洛夫斯基写的;当时一位被捕者供认,他是从亚·伊·波列扎耶夫那里听到这首歌的,因此它的作者可能就是波列扎耶夫。

2 特务机关“沙皇办公厅第三厅”的办公室主任,本肯多夫的得力助手。

3 佩利坎(1790—1873),波兰维尔诺大学教授和校长,反对波兰民族解放运动和1830年的波兰起义。

4 这类杰出天才中的新秀便是知名人士利普兰季,他提出了创办暗探研究院的建议(1858年)。——作者注(按:利普兰季是沙皇的警察和暗探头子。)

5 这是另一个圣西门:路易·德·鲁弗雷·圣西门公爵(1675—1755),法国政治活动家,所写《回忆录》记载了路易十四时期的社会政治状况,而且文笔流畅,读者极广。

6 原文是法文。

7 梯也尔(1797—1877),法国政治活动家和历史学家,曾任内阁总理等职。《法国革命史》是他的重要著作,共十卷。

8 《地球表面灾变论》的“灾变”在法文中与“革命”是同一个词。

9 这四个人是:赫尔岑,奥加辽夫,萨京,伊万·奥博连斯基。

10 不言而喻,这是无耻的谎言,卑鄙的警察伎俩。——作者注

11 见果戈理的剧本《钦差大臣》第四幕第十一场:市长把铁匠抓去当兵,铁匠老婆认为按照法律,轮不到铁匠当兵。在她的一再追问下,市长最后说,铁匠“是贼,虽然他现在没有偷,以后总有一天会偷,这次不当兵,反正明年也得当兵”。

12 哈兹(1780—1853),当时莫斯科监狱医院的医师,一个以自己的慈善行为著称于世的人物。

13 原文是德文。

14 原文是法文。

15 乌特金(1796—1836),平民出身的画家,后死在狱中。

16 伊巴耶夫(约生于1804年),被捕前是陆军中尉,后被流放至彼尔姆。

17 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兄弟。

18 拉赫京(1808—1838),赫尔岑的同学,他的小组的成员,被流放至萨拉托夫省,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