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在制糖的季节,甘蔗园的奴隶自然不能在星期天休息。所有人都知道,星期天必须要干活;同样,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天的劳作是可以领到工钱的,特别是像我这种被特纳先生租来的奴隶,肯定是有工钱的。棉花园在摘棉忙季的时候也是这样。奴隶就是通过积攒星期天的工钱才能去购买小刀、水壶、烟草等东西。女奴不喜欢烟草,她们会买一些漂亮的丝带,用来在圣诞假日的时候装点一下头发。
我在特纳先生的甘蔗园一直待到第二年元旦,那时我已经积攒了十美元。我还有其他的生财之道,这得归功于小提琴——小提琴不仅是我在那段惨痛岁月里的慰藉,而且还帮我赚到了不少钱。特纳先生的种植园附近有一个叫森特维尔的小村庄,那里有位名叫亚尼的先生曾举办过一场盛大的舞会,我被他们叫去拉小提琴。他们对我的演奏都非常满意,纷纷慷慨解囊,就这样我居然积攒了十七美元。
这个数目在我的同伴眼里简直就是巨款了。我闲来无事时特别喜欢拿出来数一下,一遍又一遍地数,乐此不疲。我一边数,一边仿佛看到了各种家具、水桶、小刀、新鞋子、新衣服、新帽子等等。真是想想就觉得特别高兴,我觉得我应该是贝夫河畔最有钱的“黑鬼”了。
当地有船从里约特克河南下,前往森特维尔。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位船长跟别人的对话,我听出了船长是北方人。我斟酌了一段时间后,鼓起勇气决定冒一次险。我央求那位船长把我藏到货舱里。我没敢向他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只是说自己希望能摆脱奴役,去自由州生活。他很同情我,但觉得我的做法太冒险了。新奥尔良的海关官员肯定一眼就能把我揪出来,而且一旦事发,他也难逃干系,他的船会被没收。我恳切的央求显然让那位船长无比同情,他若是能想出更好的方法,当时一定肯带着我离开。可惜,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我也只能熄灭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继续向绝望的深渊走去。
这件事情过后没多久,当时被租给甘蔗园的奴隶都在森特维尔集中,几个奴隶主已经到了,他们是来向甘蔗园主收钱的。然后我们就回到了贝夫河畔。我就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提比兹的。当时我们正穿过一个小村庄,提比兹坐在一家破旧的杂货店门口,看上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估计是那些劣质的威士忌和暴躁的脾气侵蚀了他的生气。
菲比告诉我,在我离开的那几个月,帕希的日子变得越来越难过;帕希本人也这么跟我说。这个可怜的孩子实在是太不幸了。埃普斯那个“老畜生”——我们背地里都这么叫他——在这段时间里变本加厉地打她,而且打得越来越频繁。他每次喝得醉醺醺的从霍姆斯维尔回来之后,总是会狠命地鞭打她,而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他太太高兴。帕希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暴力了。有时候甚至埃普斯自己做错了事,也会拿帕希出气。他清醒的时候也不是平安无事,有时他拗不过太太的嫉妒心,也会无来由地打骂帕希一顿。
这些年来,埃普斯太太想方设法要把帕希除掉——要么卖掉、要么杀掉,反正就是不要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帕希小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那时连埃普斯夫妇都特别喜欢她。因为她天性活泼可爱,每个人都觉得她是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据老亚伯拉罕说,那时候,埃普斯太太喜欢带着她在空地上玩耍,还喂她喝牛奶吃饼干。谁能料到,当年亲切的女主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仿佛心里突然住进了魔鬼,帕希竟然变成了她的眼中钉。
埃普斯太太的本性并没有那么坏,她只是被嫉妒蒙了心;其实,她本身的性格中还是有不少值得称赞的地方。她的父亲,老罗伯茨先生,是切尼维尔一位很有影响力而且很受人尊敬的先生,整个教区还有其他地方的人都很敬重他。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密西西比这边的学校上过学。她人长得又漂亮又有气质,脾气也好。她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和气——除了帕希。她常常趁丈夫不在的时候给我们分点自己的小点心吃。倘若不是生在贝夫河畔,倘若没有嫁给埃普斯,她一定会是一个高雅而迷人的女人。可惜,偏偏让她遇到了埃普斯这种人。
埃普斯很敬重和珍爱他的太太,但是他本质里就是个粗俗的人,所以他只能用最粗俗的方式表达他的爱意。而且,埃普斯本性的自私自利也影响着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埃普斯总是会尽力满足太太各种突发奇想的要求,当然,前提是不能花太多钱。帕希实在太能干了,在棉花地里干活时一个人能抵得上两个人,他要是把帕希卖了就太吃亏了。所以,不管太太怎么闹腾,埃普斯一直没把帕希卖掉。但太太可不会去管帕希有多能干,这个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南方女人满心傲气和嫉妒,孤立无助的女奴在她看来比蝼蚁还要微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