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者](第9/22页)
虽然有压力,但却都没有太把卖唱挣钱当回事儿,基本是边玩边干。很多时候,大家卖唱时喜欢玩即兴创作,歌词现编,看到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唱什么。路平是吉他高手,不管多即兴地唱,他都配合得很熨帖。
我向来没皮没脸,酷爱即兴唱歌拿熟人开玩笑,比如卖双皮奶的阿坚路过,我就唱:
路过的这个老爷们/ 他天天去赶集/ 每天背着鸡蛋筐
卖双皮奶给人七/ 为什么不是给人吃/ 而是给人七
因为阿坚舌头短/ 他是广东滴/ 阿坚开了家小吃店
上个月刚倒闭/ 因为客人很怕怕/ 以为他喂人吃油漆
周围的人笑得捂肚子,阿坚咧着大嘴笑得能看见后槽牙,他卸下筐子说:“丢!候啦候啦……大冰类七饭没有啊?类要不要买一杯双皮奶七一七啦。”
我说:“阿坚啊,你看你每天卖双皮奶那么辛苦,不如今天休息一下啦。你把双皮奶送给我们吃好了,我们允许你帮我们卖碟,OK 不OK 啦。”
他是个喜欢听歌的人,闻讯很开心地猛点头,然后又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那我是不是有点儿吃亏?你们都那么能吃……不如买一赠一喽,一张碟送一杯奶喽。”
阿坚之前在广东做生意,赔光家产后,落魄江湖混迹在丽江。我想,他当年破产应该是有原因的。
阿坚已经拉开架势在一旁开工了:“哇,他们的音乐真的好靓唔,和我的双皮奶一样靓,哇!买碟送奶!真的好划算的啦,买他们的碟,喝我的奶……”
旁边的路平含着一口奶,艰难地咽下。
那时丽江不大,三两步就是熟人。除了调戏熟人,我们也经常拿路人甲乙丙丁开玩笑。
一次我唱:“对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啊,长得漂亮哦,像朵会走路的花,姑娘姑娘你笑什么啊……”唱到这里我给路平使眼色,让他接着编。人家小姑娘揽着男朋友的胳膊,笑意盈盈地靠近我们了,我让他赶紧用歌声留住。
路平一脸严肃地憋出一句:“一笑还露着两颗大板牙。”他是个实在人,但人家小姑娘的男朋友更实在。男朋友恶狠狠跳着脚:“我就乐意大板牙!你想亲还亲不到呢!”即兴唱歌慢慢养成了我们的一种习惯,也因此产生了一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比如我的《丽江粑粑》:
在丽江风花雪月/ 都他妈的哄人的真爱不过是一场童话/ 童话有时候是吃饱了撑的不如和我一起唱歌卖唱挣钱买粑粑……
比如靳松的《要嫁就嫁公务员》:
我找过的几个女朋友/ 通通嫁了公务员她们说这年代没有安全感/ 不如嫁给公务员要嫁就嫁公务员/ 又有前途又体面衣食无忧金饭碗/ 还能混个养老保险……
比如大松的《好袜子便宜卖了》:
公司倒闭了/ 老板上吊了/ 好袜子就便宜卖了两块钱一双/ 真的很便宜/ 买了能给中小企业做贡献你有多少钱/ 我有多少钱/GDP 它到底值多少钱一双好袜子吧/ 只要两块钱/ 咱们到底给谁在上保险……
那时候,川子经常去丽江玩,大家经常一起街头卖唱。后来他出了《挣钱花》、《幸福里》这些歌的时候,我专门买来专辑听。他唱的都是北京,但我听的全是丽江。
路平的即兴,是音乐性最强的。他不爱批判什么,但大家都蛮喜欢他歌里的简单:
我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 来到了美丽的古城丽江这里是离云彩最近的地方/ 这里有那么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我住在不老客栈/ 心情很舒畅/ 游客们的单反咔嚓咔嚓的响青幽幽的河水让我静静荡漾/ 姑娘们的笑脸笑出一个崭新的他乡……
莲宗净土讲,所谓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并不意味着就是解脱,只是获得了一个带业往生的机会。丽江是一次机会。路平和我们背着吉他四处去流浪,带业往生到丽江。
吃掉一扇窗
我爱丽江,也自负地自认为看透了丽江。
于是多年来从不肯真正驻足。每次在丽江住满了大半个月,就必须要离开一次。哪怕每年回去十几次,也不肯一次多留一天,如此这般十余年。
来来往往的折腾,免不了烦劳他们送行又接风。大军送行的方式是亲自下厨,蒸饭炒菜给我吃。老兵则请我敞开了喝我最爱的樱桃酒。川越会推掉所有的事情,陪我在小屋坐上半个午夜。大松不论我是凌晨或者半夜走,一定亲自送我……他们是一群懂得惜缘的江湖兄弟,素来待我亲厚,久而久之,我亦习惯成自然地坦然受之,把他们对我的好,当成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