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王 The King of the Northmen(第2/6页)

“我参加过三场大战,”他开始叙述,“七次小战,以及数不清的掠袭、拉锯、死守和其他各种血腥干仗。我在大雪中、狂风中和午夜里作战。我时刻不停地战斗,面对这样或那样的敌人,与这样或那样的朋友并肩。除了打仗,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目睹旁人因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毫无缘由地被杀。有个女人为夫报仇想捅我,结果我一把将她扔进井里。这还远非最糟的。人命在我眼中曾如尘土般廉价。不,比尘土更廉价。

“我参加过十次决斗,全部获胜,但自始至终站错了边,选错了战斗的理由。我是个无情的野蛮人,也是个懦夫。我从背后捅刀子杀人,用火烧,用水淹,用石头砸,还在人熟睡、手无寸铁或逃跑时杀他们。我不止一次当逃兵。我曾被吓得尿裤子。我曾跪下来求饶。我经常因身负重伤而号哭,活像妈妈不给奶吃的孩子。我毫不怀疑,如果多年前被杀的是我,这个世界会太平一点。但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死。”

他低头看着放在石墙上那双干净的、粉红色的手:“没几人手上沾的血能与我相比——就我所知,一个也没有。我的敌人管我叫‘血九指’,而我的敌人如此之多。总是敌人多朋友少。一层又一层血债,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让我难以脱身。活该如此,我自作自受,自取其咎,罪有应得。”

罗根说完后,深深浊浊地叹口气,盯着湖面,不敢看身旁的人,不想看对方的表情。谁想与血九指为伍?一个比瘟疫杀的人更多,一个毫无怜悯的人。只要那些尸体横亘在中间,他们就不能做朋友。

他感到魁在他肩上拍拍。“嗨,都过去了。”魁咧开大大的笑脸,“你救了我一命,我对此感激不尽!”

“我今年只杀了四个人,还救了一个。我重生了。”他俩同时大笑,这感觉真不错。

“这么说,马拉克斯,你确实回到我们中间了。”

他俩一齐转身,魁被毯子绊了下,脸看上去更苍白了一点。第一法师站在门口,穿一件白色长衫,袖子卷到肘部。尽管换了身衣服,罗根觉得他仍像个屠夫而非巫师。

“巴亚兹师父……呃……我正要去看您。”魁结结巴巴地说。

“是吗?真巧啊,我来找你,你却正要去看我。”法师步入阳台。“我突然想到,一个能说会笑,还能擅自离开房间的人毫无疑问也能阅读、学习和扩充他那弱小的心智了。你觉得呢?”

“毫无疑问……”

“毫无疑问,好!告诉我,你的学习进展如何?”

可怜的门徒看上去完全摸不着头脑:“它们被……打断了啊?”

“由于坏天气在山间迷路,你在尤文斯《高等技艺的原理》的学习上毫无长进?”

“呃……毫无长进……呃……”

“还有你的历史知识。九指师傅把你背回图书馆的路上,它们可有长进?”

“呃……必须承认……没有。”

“那你在昏迷的上一周,肯定思考和冥想过了?”

“哦,呃……没有,昏迷……就意味着,呃……”

“如此说来,告诉我,你是跟上了计划呢?还是已经落后?”

魁低头盯着地板:“我出发前就落后了。”

“那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接下来将在哪里度过?”

门徒满怀希望地抬头:“在我的书桌旁?”

“非常正确!”巴亚兹咧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你的回答让我充满期待!学习热情值得表扬!”魁使劲点了几下头,拖着毛毯就朝门口走。

“贝斯奥德正在赶来,”巴亚兹喃喃道,“今天就到。”罗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喉咙骤然一紧。他清楚地记得彼此最后一次会面。他被锁链锁住四肢伸开,面朝下躺在卡莱恩的大厅地板上,浑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一滴滴渗入身下的稻草。他一心求死,后来却被无缘无故地释放。他们把他连同狗子、三树、最弱的福利等一道推出门,叫他永远别回来。永远。那是贝斯奥德头一次表现出一丝怜悯,也会是最后一次,罗根对他知根知底。

“今天?”他尽力保持平静。

“是的,很快就到。北方之王,哈!他可一点不谦虚!”巴亚兹瞟了罗根一眼,“他此行是要我帮助他。我希望你跟我一道出席。”

“他不会喜欢。”

“我正要他不喜欢。”

风更冷了。罗根并不想这么快就重遇贝斯奥德,但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放手一搏,罗根的父亲常这么说。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肩膀。“我会出席。”

“很好。我们还差一项准备。”

“什么准备?”

巴亚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你需要一件兵器。”

***

图书馆地下室很干燥。不仅干燥,还黑漆漆的,极度混乱。他们沿台阶上上下下,绕过拐角,穿过一道道门,不时左弯右拐。这地方就像个大杂院。罗根心想千万不能跟丢了巫师的火把,否则很可能永远被困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