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11/12页)

影子走进公寓,看见公寓里的所有房门都敞开着(除了卓娅・波鲁诺什娜亚的房间,这倒一点都不奇怪),所有窗户也都打开了。一阵阵微风穿过走廊。

“你们在做春季大扫除啊。”他对卓娅・乌特恩亚亚说。

“我们有位客人要来,”她告诉他说,“好了,你得走了。不过,要不要先喝杯咖啡?”

“我来见岑诺伯格,”影子说,“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卓娅・乌特恩亚亚拼命摇头。“不,不。”她说,“你不想见他的,这不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影子说,“但你也知道,自从和神打交道以来,我真正学到的只有一件事:定下协议就要遵守诺言。神可以随心所欲地打破所有规则,但我们做不到。就算我想从这里走出去,我的脚还是会把我带回来的。”

她撅起下唇,然后说:“那倒是真的。但今天你还是先走吧,明天再来。明天他就不在了。”

“谁来了?”走廊另一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卓娅・乌特恩亚亚,你在和谁说话?我没法一个人把这个床垫翻过来。”

影子沿着走廊走过去,说:“早上好,卓娅・维切恩亚亚。我可以帮忙吗?”他的出现让房间里的女人惊叫一声,放开她手中的那一角床垫。

这间卧室里积满灰尘:所有东西表面上都覆盖着灰尘,木头上、玻璃窗上,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透进来,可以看到无数微尘在空中漂浮舞动。偶尔吹进来一阵微风,吹得发黄的蕾丝花边窗帘摇摆一下,搅得空中的灰尘上下翻飞。

他想起了这间卧室。这是那天晚上他们给星期三住的那间卧室,贝勒伯格的房间。

卓娅・维切恩亚亚犹豫地看着他。“这个床垫需要翻个身。”她说。

“没问题。”影子说。他伸手抓住床垫,轻松地把它抬起来,上下翻转过来。这是一张很旧的木头床,上面的羽毛床垫几乎相当于一个人的体重。翻转床垫时,灰尘到处飞扬。

“你为什么要来?”卓娅・维切恩亚亚问,语调一点也不友好。

“我来这里,”影子回答说,“是因为去年十二月,一个年轻人和一位旧时代的神下了一盘西洋棋,结果他输了。”

老妇人灰色的头发高高束在头顶,挽成一个很紧的圆髻。她不高兴地噘起嘴唇。“明天再来。”卓娅・维切恩亚亚说。

“不行。”他简短地说。

“那今天就是你的葬礼。好了,你出去坐下吧。卓娅・乌特恩亚亚会给你咖啡喝的。岑诺伯格很快就回来。”

影子沿着走廊走到客厅。这里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窗户都敞开着。那只灰猫睡在沙发扶手上,影子进来时,它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睡觉。

这里就是他和岑诺伯格下棋的地方。在这里,他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让老人加入他们,加入星期三那个最后给他自己带来死亡的骗局中。清新的空气从敞开的窗户进来,吹走房间里陈腐的气息。

卓娅・乌特恩亚亚端着红色的木头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一只很小的瓷釉杯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杯子旁边是满满一碟巧克力饼干。她把托盘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上次离开后,我又见过卓娅・波鲁诺什娜亚一次。”影子说,“她在地下世界见我,还给我月亮照亮我的路。她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但我不记得是什么了。”

“她喜欢你。”卓娅・乌特恩亚亚说,“她做了那么多的梦,而且一直在守护我们大家。她非常勇敢。”

“岑诺伯格在哪里?”

“他说春季大扫除让他不舒服。他出去买报纸,然后坐在公园里看报,买烟抽。他今天也许不会回来了,你不必等他了。要不你先走?明天再来吧。”

“我要等他。”影子说。此刻并没有什么法术制约迫使他留在这里等待,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这是他自己的意愿。要发生的事情中,这是最后一件。如果它真的是最后一件要发生的事情,他要让它在自己的意志下发生。这件事之后,他就再没有任何债务和责任了,再没有秘密,再没有鬼魂。

他喝着热咖啡,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咖啡又黑又甜。

他听到走廊那边传来低沉的男人说话声,他立刻坐直身体,很高兴地看到自己的手并没有发抖。门打开了。

“影子?”

“嗨,你好。”影子打招呼说,依然坐着不动。

岑诺伯格走进房间。他拿着一份折叠起来的《芝加哥太阳报》,把报纸放在咖啡桌上。他凝视着影子,然后犹豫地伸出手,两个男人握了手。

“我来了,”影子说,“为了我们的约定。你兑现了你的那部分诺言,现在轮到我的这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