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7/9页)

“我?”她问,“我怎么了?”

“你。”他的话又停顿下来,似乎正在努力整理思维,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从他脸上一一掠过。他花了太多时间做一只鸟,她伤感地想,已经忘记怎么做人了。她耐心等待着。最后,他终于开口说:“你会跟我来吗?”

“也许吧。你想让我去哪里?”

“在树上的人,他需要你。一个幽灵伤口,在他身体上。血流出来,然后停了。我想他死了。”

“马上就要开战了。我不能在关键时刻到处乱走。”

赤身裸体的男人什么都没回答,只是站在地上,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似乎不确定自己的重量,似乎他平时总是在空中或摇晃的树枝上休息,而不是在固定不变的地面上。他再次开口:“如果他真的永远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战争⋯⋯”

“如果他死了,谁打赢都不再重要了。”他看起来似乎需要一条毯子、一杯甜咖啡,需要有人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让他在那里一边发抖一边胡言乱语,直到脑子清楚起来。他冻得把胳膊紧紧贴在体侧。

“他在哪里?附近吗?”

他盯着郁金香,摇摇头。“很远。”

“哦,”她说,“这里需要我。我不能离开。你为什么想让我跟你去那里?要知道,我不像你,我不会飞。”

“是的。”荷露斯说,“你不会飞。”他抬起头,表情严肃,指着在他们头顶盘旋的另一个黑点,此刻它正从黑暗的云层中飞落下来,不断变大。“他会飞。”

毫无头绪地开车乱转了几个小时后,城先生开始怨恨全球定位系统,几乎和他恨影子的程度一样深。不过这种恨没有什么真正强烈的感情。找到去农场的路、找到那棵巨大的梣树是很难的,可找到离开农场的路似乎更难。不管他走哪条路,不管他驶向哪个方向的狭窄乡村公路——弗吉尼亚州的曲折道路最早一定是鹿群和牛群踩出来的——到最后,他都会发现自己再次绕回农场前,看到那块挂在门上的手写牌子:梣树农场。

这真是疯狂,是不是?他不得不仔细回忆走过的路,在每次右转的地方改为左转,左转的地方改为右转。

尽管转弯的方向不同,他还是又绕了回来,再次回到农场门口。天上厚重的暴风雨云层开始聚拢,天迅速黑了下来,感觉现在已经到了晚上,而不是早晨。他还要开很长的一段路,照这种速度,他绝对无法在下午之前赶回查塔努加市。

他的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汽车储物箱里的折叠地图上只有主要道路、州际公路和高速公路,根本没有标出他眼下最关注的乡间小路。

附近也没有可以问路的人。周围的房子距离道路很远,房子里也没有欢迎客人的灯光。现在连油箱也快空了。他可以听到远方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几滴雨滴重重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因此看到沿着路边走路的那个女人时,城先生发觉自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感谢上帝。”他大声说着,把车开到她身边停下。他摇下车窗:“你好,太太。很抱歉,我有点迷路了。你能告诉我从这里怎么上八十一号高速公路吗?”

她透过打开的副驾那边的窗户看着他,说:“嗯,我很难讲清楚,不过我可以给你指路,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脸色苍白,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又黑又长。

“进来吧。”城先生说,没有犹豫,“首先,我们得给车加油。”

“谢谢。”她说,“我正需要搭顺风车。”她说着上了车。她的眼睛蓝得不可思议。“座位上有根树枝。”她有些迷惑不解。

“扔到后座上好了。你想去什么地方?”他问,“女士,如果你能为我带路去加油站,然后上高速公路的话,我可以一直开车把你送到家门口。”

她说:“谢谢。不过我想我要去的地方可能比你的远。如果能带我到高速公路上,我就很感谢了。也许卡车司机可以捎我一程。”说着,她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下定决心的微笑。就是这个微笑起了作用。

“太太,”他说,“我可以为你提供比任何卡车司机更殷勤的服务。”他能闻到她的香水味,香味过于浓郁,有点倒人胃口,似乎是木兰花或丁香花的香味。不过他并不介意。

“我要去佐治亚州,”她说,“很远的一段路。”

“我要去查塔努加市,我可以尽量带你走得远些。”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大家都叫我马克。”城先生说。他在酒吧里和女人搭讪时,常常会接着说一句“跟我特别熟的人总是叫我大马克”。还是多等一阵再说那句话吧,毕竟有好几个小时可以了解对方。“你呢?”

“劳拉。”她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