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暴时刻(第6/15页)
篝火高高蹿起,烈焰熊熊燃烧,令影子几乎无法靠近。狼却似乎不受任何影响,绕着噼啪作响的火堆,轻巧地走了一圈。
影子等着狼走回来。但狼所在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从火堆对面走出来。他拄着一根长长的手杖。
“你现在是在乌普萨拉[73],在瑞典。”那人说话的声音沙哑,听上去非常熟悉,“时间大约是一千年前。”
“你是星期三?”影子问。
或许是星期三的那个人继续说下去,仿佛影子根本不存在。“刚开始是每年一次献祭,后来就走下坡路了,他们懒散了,每九年才举行一次献祭。他们来到这里,一次献上九个牺牲品。祭祀持续整整九天,每一天,他们都会献上九只动物,悬挂在小树林的树上。九只动物中,有一只是人类。”
他从篝火旁踱步走开,朝树林的方向走去。影子跟在后面。走近树木,他终于看清悬挂在上面的物体轮廓了:腿、眼睛、舌头和脑袋。影子忍不住摇头。看见一头公牛被人拴着脖子吊在树上,感觉非常阴暗、悲伤。可与此同时,这幅超现实主义的景象又让人觉得有点儿好笑。影子从一只悬吊着的牡鹿身旁走过,接下来还有一只猎狼犬、一头褐色的熊、一匹比小马驹大不了多少的白鬃栗色马。那只狗还活着,每隔几秒钟,它就痉挛般抖动四肢,吊在绳索上发出窒息的呜咽。
前面那人举起他的长手杖,影子这时才发现那是一根长矛。那人用长矛猛刺狗的腹部,像用刀一样向下一划,血淋淋的内脏滚落到雪地上。“我谨将这死亡奉献给奥丁。”那人庄严地宣告。
“这只是一个仪式,”他转身面对影子,“但仪式意味着一切。一只狗的死亡象征所有狗的死亡。他们献祭给我九个人,这九个人象征着所有的人类、所有的鲜血、所有的力量。这还远远不够。总有一天血将停止流淌。没有血的信仰,会让我们远离人间。血必须继续流淌下去!”
“我看见你死了。”影子说。
“对于神祇这门生意而言,”那人说道——影子现在确信他就是星期三,没人会用那种粗声粗气的腔调、那种深沉的愤世嫉俗又兴奋的语气说话,“死亡并不重要。这是一个机会,重生的机会。只要鲜血继续流淌⋯⋯”他朝着吊在树上的动物和人比划一个手势。
影子心想,那些做祭品的将死之人从这里走过时,会不会比动物们更觉得恐惧?至少他们清楚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死人身上都飘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说明死前允许他们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然后才走上绞刑架。而动物们则是简单地被人处死,在惊恐万分的状态下活生生地被吊起来。死人们的脸都很年轻,没有人超过二十岁。
“我是谁?”影子问。
“你是转移注意力的诱饵,”那人说,“你是机会。你让整件事充满了可信性,而我独自一人绝对难以完成。我们两人都已经下定决心,甚至不惜为此而死。不是吗?”
“你是谁?”影子问。
“最困难的就是存活下去。”那人说道。影子突然惊恐地发现,那堆篝火其实是人骨篝火,里面堆满肋骨骨架和眼洞里燃烧着火焰的骷髅头骨。人骨在火堆里参差交错地伸出来,携带微量元素的无数火星飞溅到夜空中,到处是绿色、黄色和蓝色的火星。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爆裂声更加密集,温度也更加灼热。“三天悬吊在树上,三天行走在地下世界,三天找到我回来的路。”
火焰燃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四下飞溅,明亮刺眼的火焰让影子几乎无法直视。他只得移开目光,望着树下的阴影。
那里没有火焰,没有雪,没有树木,没有悬吊的尸体,也没有染血的长矛。
有人在敲门。月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影子立刻坐起身。“晚饭准备好了。”媒狄亚在门外说。
影子穿上鞋子走向门口,走进走廊。有人找到几根蜡烛,微弱的黄色烛光照着前台接待大厅。悍马的司机抱着纸板托盘和一个纸袋,穿过回转门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戴一顶有帽檐的司机帽。
“抱歉来晚了。”他哑着嗓子说,“我给每个人都买了同样的东西:两个汉堡包、大薯条、大可乐,还有苹果派。我在外面车上吃我的那份。”他放下食物走出去。快餐的味道立刻充满整个大厅。影子拿过纸袋,把里面的食物、纸巾和小袋番茄酱分给大家。
他们安静地吃着各自的食物,烛光摇曳闪烁,燃烧的烛油发出滋滋的声音。
影子注意到城先生正死死地盯着他,他调整了椅子,好让后背靠在墙上。媒狄亚吃汉堡包时,把一张纸巾优雅地放在嘴边,随时擦掉食物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