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之卵(第10/12页)

就像开始奔跑时一样突然,图昂毫无预兆地就勒住了缰绳,这时他们距离大路已经有一里远了。这里的树木已经相当古老,树干之间都有很大的空隙,黑色的松树足有一百二十尺高,橡树伸展出的粗大枝干几乎要贴到地面,又再次向上翘起,这些橡树的树干如果被横切开做成圆桌面,周围足以舒服地坐下十来个人。粗大的藤蔓包裹着半埋入土中的岩块,而厚厚的腐叶泥土中只能见到几茎稀疏的野草,浓密的树冠几乎夺走了树下植物所能获得的一切阳光。

“你的马比看上去要优秀得多。”那个蠢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利刃的脖子。哦,她怎么能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就好像刚刚只是享受了一点策马小跑的乐趣。“也许你的眼力的确很不错。”她的斗篷兜帽已经落到背后,麦特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一头短发,闪动着黑色丝绸一样的光泽,他急忙压抑住自己想要去抚摸它的欲望。

“那就把我的好眼睛烧掉吧。”麦特怒冲冲地嘟囔了一句,用力把帽子扣在脑袋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激动,但他完全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一毫的温柔。“你骑马的时候总是像个被月亮照瞎了眼睛的白痴一样吗?这匹马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就已经摔断了脖子,你的脖子也会和它的一起被摔断。我答应过你,要平安送你回家,这就是我要做的。如果你每次骑马都打算丢掉自己的小命,那么我就不会让你再骑马了。”他刚把最后这句话说出口,立刻就很想将它收回。

男人也许会把这样的威胁视作笑话,一笑置之,当然,这也需要说这句话的人够走运。而一个女人……现在麦特能做的只有等待对面这个女孩的爆发。他相信,与之相比,亚柳妲的暗夜花不算什么。

图昂掀起兜帽,在头上戴好,一边注视着他。女孩将头侧向一边,然后又侧向另一边,最终,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给她起的名字是‘艾金’,意思是雨燕。”

麦特眨眨眼。仅此而已?没有朝他大吼大叫?“嗯,一个好名字,很适合她。”这个女孩现在打算做什么?麦特几乎从不曾猜对过她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这是哪里,玩具?”图昂朝树林皱起眉头,“或者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她是什么意思——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是一片该死的树林,但麦特突然发现,就在他面前的一块几乎完全被粗藤所覆盖的巨石,竟然是一颗巨大的石雕头颅,稍微侧向一旁,那应该是一颗女性的头颅,在她头发上的那些平滑小圆盘应该是一些珠宝。这一定是一尊异常巨大的雕像,虽然露出地面的石块高度只有六尺,但这部分只包含了雕像的眼睛和头顶。一长段被橡树根覆盖的白色石块应该是一根螺旋纹立柱的一部分,麦特还能分辨出周围的一些石柱和一把足有十二尺长的石剑残片,所有这些石头都被半埋在地下。不过,这种城市和纪念碑的废墟在许多地方都有,就连两仪师也常常对它们的历史一无所知。麦特张开嘴,想说自己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却无意间看到树林外面大约一里远的地方有三座排成一线的高耸山丘,中间那座山丘顶部有一道裂隙,仿佛被巨斧劈开的一样,左边那座山丘则有两道这样的裂隙。他知道了,这样的山丘并非在什么地方都会有的。

这三座山丘曾经被称为“舞蹈者”,而这里曾经的名字是隆达伦·科,艾哈隆的首都,他们刚刚离开的大路上曾经铺着整齐的石板,一直穿过这座绵延许多里的都市中心地带。人们都说,塔瓦隆是巨森灵石雕艺术的博物馆,那么隆达伦·科就是这项艺术的珍品荟萃之地。当然,每一座巨森灵建造的城市都自称超越了塔瓦隆,这反而证明了塔瓦隆非同一般的地位。麦特对隆达伦·科有一些记忆——在明月宫的舞厅中跳舞、在士兵酒馆中痛饮,周围有戴着面纱的舞娘翩翩起舞、在宝剑祝福日观看长笛队列行进……奇怪的是,他对这些山丘还有另外一些记忆:那是在艾哈隆变成血与火的海洋,兽魔人让隆达伦·科变成一片瓦砾之后将近五百年,这片土地更名为实奥塔,他不知道奈瑞凡和伊森达拉为什么要入侵实奥塔。那些古老的回忆无论覆盖了多长的历史,也只是一些残缺的碎片,其中充满了空洞。他不知道这些山丘为什么会被称为“舞蹈者”,也不知道宝剑祝福日到底是什么,但他记得自己曾经作为伊森达拉的一位领主,在这片废墟中作战。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正是在看着那些山丘的时候,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他坠马的地方应该距离他此刻所在的地方不超过半里,他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