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抉择(第8/11页)
米兰伯放下胳膊,又将一只手平举在胸前。“火!”
他大喊一声,这个词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浓云似乎燃烧起来。天空中翻卷出一片片骇人的色彩,各种火焰的色调在黑暗中穿流不息。锯齿状闪电划破天宇,仿佛诸神宣告着最终审判的到来。自然的元素变得狂野不羁,人们在原始的恐惧中尖叫不已。
火雨落下,击打在手臂和衣物上、面颊与斗篷上,随后开始燃烧。痛苦的哀号从四面八方响起,人们徒劳地想扑灭灼烧着肌肤的火焰。很多法师带着昏迷的伙伴一起从竞技场上消失,只剩米兰伯站在法师区上茕茕孑立。皮肉烧焦的臭气弥漫在场中,混杂着恐怖的刺鼻气味。
米兰伯把双臂交叠在胸前,低头看着脚下的大地。
“地!”
大地深处响起阵阵轰鸣。竞技场之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颤抖。震动逐渐加剧,狂暴的嗡鸣声响彻天地,就像一群巨大的昆虫在场中飞舞。接着,低沉的轰鸣成了嗡嗡作响的和声,大地开始撼动。
颤动变成摇撼,又变成疯狂的晃动,犹如波涛汹涌。米兰伯稳稳地站在原地,仿佛站在一座海岛上。整个大地、土壤,似乎都变成了液体。观众席上的人们被扔进场内。巨大的竞技场随着原始的自然伟力而抽搐。雕像从基座上倒塌,巨大的木门扭脱了枢轴,摔成片片木板。它们摇摇晃晃地从通道震出,像醉汉一般涌进沙场,碾过迎面所有的人。竞技场底下关着的许多野兽都被地震吓坏了,在笼中冲撞暴跳,最终撞开笼锁冲了出来。它们逃出通道,冲过倒塌的大门,在火雨中咆哮,嘶嗥,怒吼。它们被恐惧驱使,冲向昏倒在沙场中的人群,肆意杀戮。有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机械地拍打着火焰;而在他身边,另一个人正被某种来自遥远丛林的恐怖巨兽所吞食。
古老的石块滑动脱落,连竞技场本身也发出哀号。它开始坍塌,屹立千年的石墙顷刻间化作齑粉。乞怜被狂风刮走,淹没在一片毁灭的和声中。狂乱仍在加剧,似乎整个世界就要被撕得粉碎。米兰伯再次举起双手。他把手一拍,亘古未有的惊天之雷炸裂开来。突然间,混乱停止了。
竞技场上方,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和煦的微风再次从东方拂来。地面恢复了该有的稳定,纹丝不动,固若金汤。火雨已成为记忆。
随之而来的寂静让人难以忍受。片刻之后,伤者的呻吟和人们受惊的抽泣声随处可闻。大将还站在原地,但他面无血色,面颊和手臂上布满了细小的灼伤痕迹。簇朗尼帝国强大的领袖,变成了心中只剩恐惧的凡夫俗子。他瞪大眼睛,显出大片眼白,嘴唇不住颤动,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米兰伯再次举起双手,大将跌坐在地,害怕得抽噎起来。法师一拍手,随即消失不见。
午后的微风带来了夏花的香气。卡黛拉正和威廉在花园里玩字谜游戏。她始终坚持,他们应该学会丈夫故乡的语言。
此地位于圣城东面很远的地方,天色已近傍晚。太阳西沉,把花园中的影子拉得很长。没有钟声响起,所以米兰伯出现在宅邸门口时,把卡黛拉吓了一跳。她马上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威廉跑向父亲。米兰伯说:“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必须马上带威廉离开这里。”
威廉拉着父亲的黑袍,“爹爹!”
他嚷嚷着,吸引米兰伯的注意。法师抱起儿子,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对他说:“威廉,我们要去爹爹的故乡。你要做个勇敢的孩子,可不许哭。”
威廉咬着嘴唇。父亲叫他不要哭,肯定有很好的理由。他点点头,忍住泪水。
“尼东哈!阿尔莫蕾莱!”
米兰伯喊道。片刻之后,两名佣人走进花园。尼东哈鞠躬行礼,阿尔莫蕾莱却冲到卡黛拉身边。米兰伯把家眷从辛扎瓦家接走时,卡黛拉坚持要带上阿尔奠蕾莱。她与其说是个奴隶,倒不如说是卡黛拉的姐妹和威廉的姨妈。她马上就发现出事了,泪水止不住往外流。
“你要走了?”
她说。这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询问。
尼东哈看着主人,“尊者,您的意思是?”
米兰伯说:“我们要走了,必须走。我很抱歉。”
尼东哈以簇朗尼人惯常的态度,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事实,但阿尔莫蕾莱早已抱住卡黛拉泪如泉涌。
米兰伯说:“我希望你们俩生活无忧。我早就准备好了文件,以防这种情况发生。等我们走了,你们会在书房里找到我的所有研究报告,都已经分好类了。在我书桌最上面的架子里,你可以找到一份烫有黑色封泥的文书。我把这座宅院送给你,尼东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