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荣三点(第7/9页)
他的腰间,正插着那一把精致的史密斯-韦森转轮手枪。
此时这个噩梦的根源就躺在教士面前,奄奄一息。教士的嘴唇颤抖着,胸口起伏。水潭里的那具骷髅卡在胸腔和咽喉之间,让他难以呼吸。柯罗威教士实在无法抑制突如其来的恶心,砰的一声推开大门,猛然冲出馆舍,疯狂地呕吐起来。吐完以后,他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吸着清冷的空气。
风是冰凉的,每一颗微粒上都挂着霜雪。理性的冰冷持续灌入教士的鼻孔、咽喉和大脑,把那些像被剥皮的蛇一样扭曲翻滚的神经给彻底冻结。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教士才勉强将心中混杂着厌恶、惊恐的火焰压灭。
这时候教士的身体也差不多撑到了极限。他搓了搓几乎快要被冻伤的手,回到馆舍里,重新审视这个罪犯。
荣三点的身上有刀伤,也有枪伤,还失了不少血,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教士猜测,他大概是被剿匪的官兵追击,在雪天里迷失了方向,慌不择路逃来这里,随便找了一间屋子钻进来取暖。
那么,上帝把这个罪人送过来,是天意要他接受责罚吗?教士心想。
柯罗威教士的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出去报官,把这个悍匪绳之以法,接受法律的制裁。或者置之不理,他就会在傍晚前被活活冻死。无论哪一种,都配得上荣三点的结局。
就在教士正准备这么做时,他忽然心有所感,猛一回头,发现蟒蛇仍旧盘卷在枯树上,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那个人。这很奇怪,按说它刚从冬眠中惊醒,饥肠辘辘,本能会驱使它尽可能多地吞噬食物。可它现在居然对嘴边的肥肉无动于衷,只是一直俯瞰着那个罪犯。
看到蟒蛇这个反常的举动,柯罗威教士突然又犹豫了。
他想起来,在中世纪欧洲有这样一个传统:属灵教堂是罪人的庇护所与逃城。任何人一旦进入教堂,只要不离开,世俗的法律便不能再审判他,亦不可逮捕他,因为这里是神的殿宇。
虽然诺亚动物园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教堂,可根源上同样具备传播福音的属性。从神学上来说,它是秉持主的意志而建起在沙地上的,弥赛亚的宝血同样流淌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也许……这才是上帝真正的启示?这个人拼命逃到诺亚动物园,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寻求忏悔和宽恕呢?教士想起了弥赛亚的教诲:“你们要谨慎。若是你的弟兄得罪你,就劝诫他。他若懊悔,就饶恕他。倘若他一天七次得罪你,又七次回转说自己懊悔了,你总要饶恕他。”
难道,上帝是让我拯救这个血债累累的罪恶灵魂,所以才让我们在草原相遇?
教士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决定暂且先把荣三点抬走,然后再说。他费了一番力气,总算把这个死气沉沉的马匪抬回了自己的卧室,并做了简单的包扎。屋子里的温度很高,他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刚处置完毕,赤峰州的长警就找上门了。教士一问,这才知道杜知州前几日调集精锐,趁着草原上冻之际进行了一次会剿。那些金丹道马匪猝不及防,大部分从自家营地被窝里被揪出来,或杀或擒。只有荣三点警惕性特别高,第一时间逃掉了。
荣三点在冰天雪地中一路狂奔,跟赤峰州的马队几次接仗,最后他趁着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雪,消失在红山边缘,大雪擦去了所有的足迹。马队的人发现,距离荣三点最近的藏身之处,就是诺亚动物园。
马队的人都知道,教士曾经遭到过荣三点的袭击,差点死掉,算是苦主。所以他们丝毫没怀疑他会窝藏要犯,只是提出要搜查一下动物园的各处馆舍。
内心犹豫不决的教士打开动物园大门,让长警和马队的兵丁进来。这些人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雪中的动物园,开始对动物馆舍一一进行搜查。唯一避过搜查的,是教士的居所。因为长警看到教士刚刚走出房子,推测里面肯定不会藏着马匪。
一队全副武装的兵丁们嗵地撞开象舍的大门,冷风一下子涌入温暖的房间,卷起一大片干草。站在畜栏里的万福发出一声警惕的号叫,把长鼻子威胁地伸起来,似乎要保护什么。一个眼力最好的兵丁发现在万福身边的稻草堆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影。他如临大敌,高声示警,周围同时有十几条枪举起来对准那边。
站在门口的教士连忙拦住他们,大声呼唤着小满的名字。过不多时,一个小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稻草堆里站起来。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沾满了草粒和象粪,正是小满。只有在畜栏他才能睡得安心,即使在这么冷的天气,还是愿意赖在万福身边。
兵丁们看到是个小男孩,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不免有点儿失望。教士亲吻了一下万福的耳朵,安抚住她的烦躁情绪,然后把小满拽出馆舍,带到自己的居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