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7页)
“你不明白?咱们索要的赎金,奇台人根本给不起。”
“他们给不起,咱们却把他们搜罗来的财宝全都拿走。对,就这么办。”
“不对,”弟弟说道,语气放肆,“不对!奇台人给咱们多少,咱们就收多少,然后咱们说,他们给的不够数。然后我们攻下汉金。哥哥,咱们把汉金据为己有。这是一个开端。”
“开端?”完颜问。
这段交谈发生在昨天傍晚,走完这段路,他们就该扎营了。夜里很冷,不过在北方,他们见识过更冷的夜晚。
“哥哥,等我们把他们的皇帝和所有宗室都抓起来,奇台就是咱们的了。咱们拿下京城,再拿下延陵。新安是座空城,并不重要。干脆放火烧了它,要不就把它留给狼群。哥哥,咱们自己挑选官员,统治奇台,让他们的农民给我们交税,把谷物粮食送给我们。咱们还可以挑选奇台女人,哥哥。他们的文官会为我们效命,就跟他们替那个笨蛋皇帝卖命一样——不然,到了冬天,他们就等着饿死吧。”
“你打算留在这里?不回家了?”
弟弟又笑了起来。白骥长得可真好看。
“南方有大海,”他说,“你我都听说过,对吧?哥哥,依我看,咱们就该骑着马,一路跑到海边。然后把从黑水江到大海之间的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
“为什么?”完颜问。弟弟则飞快地转过头去,差一点就掩藏住脸上的神情。
冬天到来时,有人开始死去。最开始,人死了,家里还能办个葬礼,把他们好生安葬。可是随着死亡人数越来越多,任待燕尽管心里悲痛,还是命令士兵,把死者集中起来烧掉——绝不可怠慢逝者。
食物供应不足,不过还不至于发生饥荒,这一部分原因是围城之前不少人已经逃离市镇。可是柴火用完了,老人小孩很难熬过寒冷的天气。毫无疑问,阿尔泰军控制了京师在大运河上的码头。汉金城已经被包围了,得不到任何支援补给。
早先任待燕刚好赶在城门关闭、阿尔泰人兵临城下之前进了城。他还记得那天清早,城中百姓一觉醒来,看见城墙外面全是草原骑兵时的景象。当汉金城醒来时,番族骑兵已经趁夜赶到这里,占据了整个平原。
这景象让人恐惧,也叫人愤怒,但在这之上,还有一层陌生感。他想起在马嵬遇见的岱姬。在这里出现这么多番子,这感觉如此诡异,仿佛这些人也来自另一个世界。天空澄澈的夜晚,他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有种恍惚感。
奉命守御汉金的是三名军官,任待燕是其中之一。他还建议等到天冷时打开“艮岳”的内门,让普通百姓进入官家的御花园——砍倒树木,拆掉木制建筑。就在他奏报朝廷当天,官家就批准了。如今龙椅上坐的是另一位官家,不是当初修造花园的那位。
他原本以为,将靡费甚巨的“花石纲”拆个干净,自己多少会感到一丝快慰。可并没有。看着城中男女百姓,把能找到的衣服乃至破布全都套在身上,提着笨重的斧头,砍向当初精心移植进“艮岳”——映照着整个天下的镜子——的巨树,任待燕心里找不到一丝那样的感情。
这些木头将会被精打细算地分配给整座汉金城,用以供暖。镜子由此不复存在了。
没过多久,“艮岳”就成了一片荒地。如今,树林变成了树桩;而在过去,这里有大片的翠柏、栎树、雪松、桉树,还有成片的果树林……
不久前,园中的动物也被宰杀,送进宫里吃掉。连夜莺也难逃口腹。
这天冷得如同刀割,任待燕独自一人,迎着夕阳,走在光秃秃的“艮岳”里,空荡荡的天上飘起雪花,任待燕想起另一件事。一想到如此美景(不论当初是如何建成的)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难免有些伤感;可是任待燕身上还有一份使命,这座市镇还处在围困当中。
任待燕骑着马,穿过沉闷的街道,回到军营。他招集军中的工匠,修造石砲的好手,叫他们带人去御花园把假山怪石统统砸碎。这些怪石有的从湖底打捞上来,有不少人为此丢了性命;巨石经由大运河运进京城,沿途遇到的桥梁建筑被尽数拆毁,却只是为了博取官家的欢心。
两天后,黎明时分,第一波石弹从“艮岳”里的高地飞了出去,砸进城北的阿尔泰人的营帐和马圈之间。这些石弹的奇效让人印象深刻,阿尔泰营地里人马嘶鸣,哭喊声一片。
任待燕站在城墙上,有意暴露自己,好叫敌我双方都能看见自己。他看见一个马场被砸了开来,场里的马匹四散奔逃,在营地里横冲直撞,一时间,阿尔泰营中一片混乱。起火了。
眼前的景象相当解恨,可光是这样,不论让城外骑兵多么不高兴,都还不足以解围。阿尔泰人的老家比这里还要冷,而且他们军中也没有体弱多病的老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