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冬(第2/8页)
“那是瑟鲁的妈妈。”她说,发不出比耳语更大的音量。
他点点头,微微前倾,前臂置于膝上。火石也曾以同样姿势坐着,直直凝望火中。两人非常相像,却也完全不像,如同泥藏石块与翱翔飞鸟。她的心抽痛、骨头抽痛,思绪在不祥预感、哀伤、忆起恐惧与某种扰人的飘忽间,迷惘得不知所措。
“我们逮到的人在女巫那儿,”他说:“牢牢捆起,以防他蠢动。身上伤口则塞满蜘蛛丝及止血咒语。她说他可以活到被吊死的时候。”
“吊死?”
“王立法庭重新开议,会依照他们的裁决,吊刑或奴役。”
她摇头,蹙眉。
“你不会要放他走的,恬娜。”他温柔说道,端详她。
“不会。”
“他们必须受惩罚。”他说,依然端详她。
“惩罚。那是他说的。惩罚那孩子、她坏、她必须受惩罚;惩罚我,因为我带走她,因为我……”她挣扎说出心里话。“我不想要惩罚!这整件事都不该发生……我希望你当初就杀了他!”
“我尽力了。”格得说道。
良久,她颤笑出声。“你的确尽力了。”
“想想当初多么简单——我还是巫师时。”他说道,再度直视炭火。“我可以在路上,他们还来不及知道时,就用捆缚术制服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像群绵羊般赶往谷河口;或者昨晚,在这里,想想我可以引发多大骚动!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被什么攻击。”
“他们还是不知道。”她说道。
他向她瞥了一眼,眼中有极稀微却无法抑止的胜利光芒。
“没错,”他说:“他们不知道。”
“拿草耙还满有两下子。”她喃喃道。
他打了个大呵欠。
“你怎么不去睡一会儿?走廊上第二个房间。还是你想招待客人?我看到云雀、荻琪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她一听到声音便站起身,从窗子望去。
“那我去睡了。”他说,溜出房间。
云雀夫妇、铁匠妻子荻琪,和村里其余朋友,整日川流不息来传送及听取消息,完全如格得所料。她发现有他们陪伴让她重新振奋,将她一点一滴带离如影随形的昨夜恐惧,直到她可以让事情过去,不再当成正在发生、会不停发生在她身上。
瑟鲁也必须学会这点,她想,不仅是一夜的经历,而是她的一辈子。
别人离去后,她对云雀说:“我最气不过自己的是,我太蠢了。”
“我早就告诉你要把房门锁好。”
“不是……也许……就是这样。”
“我懂。”云雀说道。
“但我是指,他们在这里时,我可以跑出去找香迪和清溪,或许我可以带着瑟鲁逃。或许我可以跑到棚舍,自己抓起草耙或修剪苹果树的树剪——它有七呎长,剪锋像剃刀一样锋利,我保养得像火石在时一样好。我为什么没那么做?我为什么束手无策?为什么只把自己反锁,却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他……如果鹰不在这里……我只是把自己跟瑟鲁困在屋内。我后来终于抓着屠刀走到门口,对他们大吼。我那时半发狂,但这样也吓不走他们。”
“我不知道,”云雀说:“的确很疯狂,但也许……我不知道。你除了锁上门外,还能如何?但我们一辈子好像都在锁门。这就是我们住的房子。”
两人环顾石墙、石地板、石烟囱、厨房里阳光四射的窗户,在橡木农庄,农夫火石的房屋。
“他们杀害的那女孩,那女人,”云雀说,以敏锐的神色看着恬娜,“她也一样。”
恬娜点点头。
“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她怀孕了。四、五个月大。”
两人同时沉默。
“受困。”恬娜说道。
云雀往后一靠,双手放在覆盖壮硕大腿的裙子上,背脊挺直,姣好脸孔严肃。“恐惧,”她说道,“我们这么怕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让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在害怕?他们怕的又是什么?”她拾起原本缝补的袜子,在手中翻转,沉默。终于她问道:“他们为了什么怕我们?”
恬娜纺线,没有回答。
瑟鲁跑进屋内,云雀迎接她:“我的亲亲来了!来给我抱一下,我的亲亲小乖!”
瑟鲁匆匆拥抱她。“他们抓到的人是谁?”她以嘶哑平板的声音问道,眼光从云雀移向恬娜。
恬娜止住纺轮,缓缓开口。
“一个是悍提,另一个男的名叫砂格。受伤的人叫黑克。”她直视瑟鲁,看到那丛火焰,疤痕泛红。“他们杀死的女人,好像叫赛妮。”
“赛妮妮。”孩子悄声道。
恬娜点头。
“他们杀死她了吗?”
她再度点头。
“特波说他们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