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8页)
“是谁?”
“我看不……蓝色。随从队伍的颜色是蓝和黑,所以是席因·克洛格。看来他在路上碰到了某支绿色的队伍……”
“赫尔。”
“不是。绿色和米色,很小一队人马。”
瑞德丽叹了口气:“是麦普·惠里恩。”
杜艾前去通报麦颂,她则留在窗旁,看那些队伍绕过坚果园,在交错的光秃黑色枝丫间忽隐忽现。他们在古城墙一角再度出现,走上贯穿全城的主要道路,那路弯曲蜿蜒,穿过市集,穿过古老的高大房舍和商店。沿路每扇窗户像睁大的眼睛般敞开,窗边挤满了围观群众。队伍消失在城门内时,她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
三天后,瑞德丽跟赫尔领主手下的养猪妇一起坐在橡树下,用草叶编网。这是个宁静的下午,四周有一大群猪在橡树荫下或纠结的树根旁晃来晃去,传来响亮的呼哧和咕噜声。从来没人费神给这名养猪妇取名字,此刻她正若有所思地抽着烟斗。养猪妇是个瘦巴巴、紧张兮兮的高个子女人,一头乱糟糟的灰发,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就任何人记忆所及,负责养猪看猪的一直是她。她和瑞德丽是远亲,因为两人都跟女巫玛蒂尔有关系,但究竟是怎么个远亲法,她们正试图弄清楚。养猪妇对猪非常有一套,跟人相处则唐突害羞,但美丽又性烈如火的席翁妮遗传了玛蒂尔对猪的兴趣,与这名沉默寡言的养猪妇成了朋友。不过连席翁妮也没发现养猪妇从玛蒂尔那儿遗传到若干古怪知识,而瑞德丽知道。
瑞德丽拿起另一根坚韧的草,蛇行穿梭在那张小小的方形织物上,编进编出:“我这样编对吗?”
养猪妇摸摸一股股编织紧密的草,点点头。“密得可以装水了。”她用平板粗哑的声音说,“唔,以前在安纽因,欧温国王手下有个养猪人,我想玛蒂尔可能对他有意思。”
“我还以为她是对欧温有意思。”
养猪妇看起来很惊讶。“后来欧温不是盖了座塔困住她吗?你跟我说过的啊,何况他还有太太。”她手一挥,把烟斗里冒出的烟和那句话一并拂去,“我想不会是欧温。”
“就我所知,没有哪个国王娶过玛蒂尔,”瑞德丽语带讥嘲,“可是呢,她的血脉照样传进了王室家族。我们来想想,她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人,当时有七位国王。我想我们可以扣掉费内,他只顾着打仗,连国土继承人都差点没时间生,更别说私生子了。我连他有没有养猪都不知道。”她突然想到,加了一句,“说不定你是玛蒂尔和某位国王的后代哦。”
养猪妇难得地嗤笑一声:“我是很怀疑哦。瞧瞧我这打赤脚的样子。玛蒂尔对养猪人和国王一样喜欢。”
“这倒是真的。”瑞德丽编好手中的草叶,收束起草梗,低头心不在焉地对着草网皱眉,“另外也有个可能,说不定欧温明白玛蒂尔不是他的敌人之后,就喜欢上她,不过这好像有点不太像话,因为伊泷的血脉会进入王室也是由于他。那件事已经够让欧温生气的了。”
“伊泷。”
“你知道那个故事吧。”
养猪妇摇摇头:“我听过这名字,但没人跟我讲过这个故事。”
“嗯。”瑞德丽往后靠着树干,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她眼里。她脱掉鞋子,松开头发,一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蜘蛛正爬上一绺发丝,她不经意地拨开。“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道谜题。欧温的国土继承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某个奇怪的海中领主假扮成欧温的模样,上了他的床。九个月后,欧温的妻子生下伊泷,他的皮肤像水沫,眼睛像绿色的海藻。欧温勃然大怒,在海边建了一座塔,把这个大海的孩子关进去,下令永远不许他出来。伊泷十五岁那年,在某天夜里听见海中传来奇异的竖琴声,他实在太爱那琴声,太想探寻琴声的来处,竟赤手空拳扳断了窗上的铁条,跳进海里消失不见了。十年后欧温死了,让他几个儿子吃惊的是,国土统治力竟然传到了伊泷身上。伊泷受天性驱使回国,继承国土,却没有统治多久。等他结了婚,生下一个跟欧温一样务实、一样黑眼黑发的儿子后,就从欧温给他盖的那座囚塔上跳下,摔在岩石上死了。”她摸着那张编好的小网,拉平一角。“这是个悲哀的故事。”她眼里浮现出恍惚困惑的不解神色,仿佛几乎忆及某件事,但终究没能记起,“总之,我们家族里每一百年会出现一两个长得像伊泷的人,有时候也遗传一点他的野性,但他受到的那种痛苦的折磨再没发生过,因为有他那种天性的人再也不曾继承国土统治力。幸好。”
“这倒是真的。”养猪妇低头看手里的烟斗,烟斗在她听瑞德丽讲故事时熄了,她漫不经心地把它往树根上敲了敲。瑞德丽看着一头体型庞大的黑色母猪挨挨蹭蹭地穿过面前的空地走来,躺倒在树荫下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