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夜】雨女(第5/10页)

他只是找了常在路上看到的一群人中感觉最年长的一个,请了他一两杯廉价酒。

那个人就是老师。

战前老师似乎是在某个学校当老师。赤木没有询问详情,但老师说他有严重的风湿。

他们应该没有建立起算得上亲近的关系,但还算熟,碰面也会聊上几句。赤木认为他是被接纳了。

——没错。

在那棵……松树前面。

失去了该保护的对象后,赤木诅咒自己的无能,自暴自弃,冲出招待所,漫无目的地流浪了四五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平冢。

然后和老师喝了酒。

——就是那时候吗?

大喝特喝。

赤木虽然以流氓自居,但酒量不怎么好,反倒算是差的。他没办法痛快地喝。喝了酒,他不会面色潮红,反而是脸色发白,感觉恶心,变得满嘴牢骚。因为他也清楚自己酒品不是很好,所以很少邀人一起喝酒。

但是那天他实在没办法不喝。

他难受极了。他怎样都无法原谅自己堕落的人生、自己的没用。

老师可能察觉了什么,只是静静听他倾诉。当然,赤木没有说出一切。如果说出来,会连累太多人,有可能让原本不必麻烦到的人蒙受棘手的困扰。

所以他说得极为暧昧而抽象。

结果那应该成了一场述说自己有多没用的、非常无趣的话局。但老师一边应和,一边专注地听着。这些赤木也还记得。可是,他把雨女的事说出来了吗?

说……出来了吧。因为他记得老师说那是他的良心。

良心?什么意思……?

没错。赤木应该是这样反问的。对于他这个问题,老师回答说良心就是良心。然后他接着说:因为结果你不是做了好事吗?那是好事吗?我做了好事吗?

她不是用责备的眼神看你吗……?

到底谁会责备你……?

责备你的就是你的良心啊……

你虽然装出一副坏小子模样,但骨子里是个好人啊……

老师这么说。

赤木没有故意耍坏的自觉。他只是不管怎么行动,都会落得不好的结果罢了。如果有人说他骨子里是好人,他也觉得或许是;但他认为世上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坏到骨子里去的,所以他应该算普通吧。

他是胆小吧。虽然慎重不足,但经常瞻前顾后,裹足不前,招来失败。

不过,水洼里的女人,或许可以解释为赤木的良心显现出来的幻影。这的确是可以接受的说法。

幼时的那一天也是。

因为他觉得浑身泥泞而哭泣的女孩很可怜。明明可以救她,却没有扶起她,赤木也觉得是不对的。他之所以无法伸出援手,是因为介意别人的目光。这要是其他的恶童,肯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或许还会指着女孩大笑。

赤木笑不出来。相反地,他的心湿漉漉的。就像被雨丝打中的水面,涟漪在心上扩散。这一点是肯定的。或许在赤木的最深处有什么在责备他,而它化为女人的形姿显现了吧。

显现在水洼的表面。

那么那是幻觉,是深层意识让他看见的幻影。

如果是幻影,即使被雨水打到,也不会凌乱扭曲。

然后赤木思考了。

那个时候也是如此。

那是赤木抛弃家里,沦为废物的稍早之前。

那时他已加入青年团一段时间,所以是十七八岁时吧。在村里,男人年满十五岁就被视为独当一面的男人,编入青壮年组,直到四十二岁以前,都要帮忙村里的公共事务和活动筹备。

那天也是雨天。

雨天里,全村动员进行送虫仪式。那是捕捉害虫,放入河中流走的仪式。接着以青壮年组为中心喝起酒来,热热闹闹,赤木觉得无处容身,为了醒酒而走出屋外。

他不经意地往小屋后方的妙见菩萨石塔望去。

有人。

是位姑娘。

雨中,一个姑娘也不撑伞,正垂头哭泣着。

就像是在削葫芦的母亲。

一旦这么想,他就觉得她可怜极了。

那是个叫咲江的姑娘。咲江是被称为御守大人的巫师家系,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青壮年组都与她保持距离。

应该算不上受歧视吧。虽然是乡下地方,但那不是太久以前的事,也不是被讨厌、受蔑视,但咲江无疑是受到白眼相待的。只是没有露骨地被蔑视,但众人都觉得她有点可怕。

赤木觉得不应该与她有太多瓜葛。

赤木在青壮年组里格格不入。

他家里穷,没有发言权,也不被信赖。

如果受排挤会很难熬,所以他一向笑脸迎人,却总感到如坐针毡。即使他耍宝炒热气氛,也只会惹来嘘声,从来没有被喜欢过,更别提受尊敬了。年长者无视他,同龄男子瞧不起他,比他小的也都轻视他。这就是赤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