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42页)

高煦聆听之下,神色一震,呆了好一阵子,才自点头道:“好得很,你竟是抢先一步,猜到了我的心眼里去了,这块玉儿红,我原本也是打算购来呈献圣上,难得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竟然也有此忠心,这就怪不得父皇功业盖世,万方朝拜了!”

出乎意外的,君无忌并不曾在他话声里得到鼓舞,他所绽现的,竟是那么尴尬牵强的苦笑……他这个人容或生具浓重的感性,却似耐不住后来的刻骨历练,将那些本属于生命中美好部分,都变了质量,说是提升了这些情操,应该比较中肯。

“好吧!”高煦奇异的目光,频频在对方身上打转:“你既如此说,这块玉儿红我就代圣上收下了,只是圣上要是问起,足下的大名是……”

“君探花。”

“哼哼,你不怕有欺君之罪么?”

“那是你们朝廷里的说法!管不了我这个流花河畔自由自在的野人!”

“你……”高煦一时为之气结,却是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对方上门赠皮,总是一件好事,况乎今日之势,已是“太阿倒持”,自己一方能够幸免于难,已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敢故意招惹?

这么想着,高煦脸上便自又流露出一片笑容,“那么我就代圣上先谢谢你了,今夜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君无忌炯炯目光逼视着他:“再就是奉劝你少行不义,你的一举一动,莫谓人不尽知,离地三尺有神明,若是落在我的眼里,再见面时,只怕就不是今日这个局面了,望你好自为之!”

话声出口,身形已陡然拔起,宛若怪鸟凌空,噗噜噜夹杂着一片疾劲的衣衫飘风声,已遁身三数丈外,落足于一棵巨松之梢。

那松树高度有数丈,耸然矗立,尖梢部分尚还聚集着未融的白雪。君无忌身子一经落下,只簌簌落下来几片雪花而已,眼见他偌大的身子,仿佛粘在了树尖上,一任上下颤摇,并未能使他脚下少移分毫,正是武林中难得一窥的“风摆残荷”身法,直把目睹下的高煦,看了个目瞪口呆。

夜月下,君无忌身躯再耸,长空一烟般,己是消逝无踪,却自树梢上落下了簌簌白雪。

仁立翘首的高煦,恍然觉出了寒冷,有“遍体飕飕”的感觉。

数一数这群孩子一共是二十八人,最大的一个叫“凤姑”,是个女孩子,今年十五岁,最小的一个叫“龙生”,今年才八岁,济济一堂,却是够热闹的。

君无忌一一巡视,善加安抚,十分欣慰地点头道:“够了,就是二十八个吧!不能再多啦,再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

山神庙里经过了一番布置,焕然一新,新桌子、条木长板凳,一概由君无忌出资,亲自动手,努力逾月,终于看起来像个教室了。

庙外有大块的空地,巨松环峙,翠草如茵,功课之余,君无忌就带领着他们在此唱歌跳舞,每日还供他们一顿午饭,日落之前,孩子们各自回家,便只剩下了小琉璃一人。

他原本就住在这里,现在更分不开身了,君无忌授以重任,要他负责分配管理这群孩子的饮食杂务,由一个叫“铁弹儿”的大男孩会同他一起负责,两个人倒很能尽职,居然管理得井然有序。

孩子们都聪明活泼,清一色的都是穷苦出身,原本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读书的命?偏偏这个“君探花”不辞劳苦,在小琉璃的带领之下,一一造访,苦苦劝说,每户给了一两安家银子,才把这些苦孩子,由父母身边带来这里。

二十八个孩子按年岁智愚之差,分成了三班,分别授以不同课业,不过三数月,已有了十足进步。一切的书墨纸砚,外加午膳一顿,所有经费,全都出自“红毛免子”身上。想想看小小一张红毛兔皮,便能值上几两银子,即使一天一只,应付这些开销,己是绰绰有余的了,白白地便宜了流花酒坊的孙二掌柜的,笑得连嘴都歪了。

春雨新雾,春阳斜照,君先生又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了。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君先生心怀大慈之人,以其生具至情,载歌又舞,确能唱尽词中辛酸,孩子们天真烂漫,和声齐唱,汇集成一片暖洋洋的洪流,洋溢着的纯情至爱,一如和煦春风,吹遍了附近每个角落,就连枝头小鸟也似有所感染,变得静寂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