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惑众(第14/14页)
凌云一笑:“师父胖瘦都不要紧,你正是最好的年纪,可要仔细爱护自己的容颜。”
凌郁嘴里发苦,美丑又有什么分别?她强颜欢笑:“咦,大哥呢?他没跟师父你一起吗?”
“我打发他去给咱们打些酒来。”凌云话锋一转:“郁儿,我都知道了。不值得为那个无情无义的臭小子伤心,一会儿师父便去把他给杀了!你也不必再回司徒家族,明儿个我回西域,你就跟师父走吧!”
凌郁摇摇头:“我不伤心。师父你别去!”
“司徒家族有那么一个沽名钓誉的男人就够了,再出一个就嫌太多。”
凌郁情知她指的是司徒峙,便说:“师父,义父他心里很惦记你,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对一个人……”
“他自享受他江南霸主的锦绣风光,哪里有惦记我?”凌云打断她说。
“我义父对师父一往情深,师父你又何必这样自苦?”
“可他……他终究抛不下他的江湖天下,即便为我也不能。”凌云幽幽说道。
凌郁大着胆子问道:“在师父心里,究竟是喜欢大哥爹爹多一些,还是喜欢我义父更多?”
凌云心头迷迷恍恍,惘然若失。在这世上,唯有这两个男人能相互抗衡,唯有他与他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她既遇上了慕容湛,偏又遇上了司徒峙。她与他,分明动了真心,却总若即若离。她对他,明知不可得,却只是不甘心。试探引诱,痴痴缠缠,多少矜贵的少年光阴,便如此挥霍。她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一意傲慢逞强,其实心上却是迷茫无措。
凌郁见凌云缄默不语,只当她不愿讲,便也不再追问。两人默默坐在林中,听夜虫咕咕的鸣叫,在她们身上起了寒意。凌郁恍惚觉得,这样的时光,似乎永远停滞了。
忽然有人拨开流水般的光阴,款款走进来。她们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抬头,只见慕容旷踏着枯树枝的沉香,怀抱一坛酒,披着满身月光而来。
凌云不禁笑了:“瞧这孩子,倒像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
“我是上嫦娥那儿给大伙偷酒喝去了。”慕容旷坐到凌郁身边:“好哇二妹,原来你是我姨妈的得意门生,却瞒了我这么久!”
凌云唬了他一眼:“那是我这乖徒儿听话,我不让她讲,她便不说。哪儿像你,也不顾情势危险到处乱闯!”
慕容旷扮个鬼脸,从怀里掏出三只碗来倒上酒。三人边喝着夜酒边说着闲话。
凌郁替慕容旷打圆场道:“今日大哥可镇住了江湖群雄。有这么个好外甥奋不顾身来帮师父,师父你可欢喜了吧?”
“快别再夸他了!”凌云撇撇嘴道:“今儿个的局面外松内紧,危机四伏。旷儿,你这般不管不顾地冲将出来,却不知道有多险哪!”
“正因情势危险,我才不能让姨妈一人应付。”慕容旷道。
“在场的许多人跟你爹爹都有过节。若是给他们知道了你是慕容家的孩子,今儿在少林寺你想走都走不掉。”
这话正说到了慕容旷心头的硬疙瘩上。他忍不住问道:“姨妈,我爹以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江湖上的人都把他当作恶魔一般?”
凌云顿时沉下脸来,严厉地瞪着慕容旷:“那些人讲的鬼话能信吗?你爹爹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们却打压他,诽谤他,嫉恨他!你要是也跟着那帮人说这种混账话,你爹真不如没有你这个儿子!”
慕容旷心上一凛,站起身来:“姨妈,我自然不信他们说的!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开口讲话?我便是要大声告诉他们我是慕容家的孩子,告诉他们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凌云拽住他手臂,急切切说道:“这世上的人才不管慕容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众口铄金,判定了他是恶人,他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不但他翻不了身,连你都一样,他们会把对你爹的仇恨记在你身上!你明白吗,傻孩子!”
慕容旷狠狠地摇摇头:“我不明白!我就是慕容旷,我就是我爹娘的儿子,我就是我自己!难道你们想让我装成另外一个人过活?还是我只能一辈子躲在个没人的角落,永远不出来?”
凌云怜惜地说:“旷儿,你当然是你自己。不论你说与不说,你都是你自己。”
凌郁闷着头只喝酒,不言语。她在心底里叹息,大哥,我也想像你一样,做我自己。我也讨厌伪装,厌烦透了。可是我每天都戴着面具过活,装模作样,虚张声势。我也想大声告诉他们,我到底是谁。可我是谁呢?是怎么样的人呢?连我自己都看不真切,连我自己都害怕这个自己。若有一天我死了,有谁知道我是谁呢?只有我的匕首知道,只有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