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盟(第2/9页)
“你受了伤,可耽误不得!”
“送我去骆英那儿……”凌郁说完便合上了眼睛。
徐晖背起凌郁,往林红馆跑去。他的心揪得疼,凌少爷是这样轻,轻得没有重量,仿若一片月光贴在背上。那月光越来越冷,却有一股黏稠的热流顺着他脖颈往下流,呼吸间有甜腥味道。徐晖知道凌郁在呕血,血是温热的,把她的力量一点点带走。他恨不得身上生出翅膀,一步飞到林红馆去。可是路那么远,仿佛跑了几个时辰,才看到了酒馆门口飘摇的灯笼。
背后的凌郁在他耳边小声说:“前门已经关了……走后门……先敲两下门…再敲三下……”
徐晖既不敢回答,亦不敢多问,绕到屋后的木门前,拍了两下门,顿了顿又拍三下。好一会儿屋里传来吱呀呀脚踩地板的声响,仿佛轧过什么人正叹息着的灵魂。门吱扭打开,骆英只罩了件桃红小衫,睡眼惺忪地半皱着眉。看清门口的徐晖和他背上的凌郁,她眼睛立时瞪圆了,一把把徐晖拉进来,锁上屋门,尖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又和人打架了?”
徐晖急急地低声道:“快,凌少爷受伤了!”
骆英慌忙领徐晖进了自己卧房,把凌郁放倒在床上。只见凌郁闭着双眼,脸上没半分血色,连嘴唇都是灰白的,胸前却已一片殷湿。骆英扶住她肩膀叫着:“凌郁!凌郁,怎么了你?”凌郁嘴角微微颤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骆英转头看着徐晖,竖起眉毛怒声问道:“是谁?是哪个浑蛋把她打成这样的?”
徐晖顾不得解释,只急着说:“她伤得不轻,救人要紧!”
一句话说得骆英如梦方醒。她拢拢鬓角,吩咐徐晖到柜子里去拿药匣。徐晖心乱如麻,恍恍惚惚找来药匣,但见骆英已解开凌郁胸前衣襟,露出月牙白色的织锦裹肚。徐晖本该转身回避,但他只顾怔怔望着凌郁,心里面惊涛骇浪。她竟然是个女子,她果然是个女子!
骆英从药匣里取出一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凌郁口中,又从一只淡紫色瓷瓶里倒出些粉末,敷在她胸口反复摩搓。凌郁额头渐渐渗出珍珠般的细细汗粒,终于咬着嘴唇哼了一声,缓缓打开眼睑一线。
徐晖见凌郁醒转,惊喜得忘乎所以,直扑向床前,却被骆英一把推开:“看什么看?快出去你!”
“骆英……”凌郁在骆英耳边低语几句。骆英叹口气,系好凌郁衣裳,扶她半坐起身,往她身后塞两只长枕,瞥了徐晖一眼,就走出去带上房门。
屋内寂静无声,只剩下徐晖和凌郁,如同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一霎间,千万个疑问齐涌上徐晖心头,他反而一个也问不出。过良久他始开口,迟疑着:“你……你是女……?”
凌郁斜倚床栏,缄默地看着徐晖,终于点一点头。
徐晖全身一震,只觉得拨开云里雾里,眼前豁然开阔。山崩地裂,乾坤朗朗。他似是明白,其实尚且糊涂,只顾茫然追问:“这怎么会?你,你到底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她睨眼看他,逞强似的:“我也是有家的孩子,我有爹爹,妈妈,还有妹妹……”
“那他们人呢?”
“我六岁那年,有一伙强盗闯进我家,个个手里举着大刀,见人就砍。我妈妈把我藏在裙子底下,才没被他们逮着,可我全家……我全家上下十几口人,一盏茶的工夫就全死了。他们的血像小河一样,从四面八方汇到一起,把整座宅子都染成了红色。他们全都死了,偏偏留下我一个,偏偏就留下我一个。”凌郁小声说着,眼中渗出一道道血丝,就像是凶手留下的刀痕。
徐晖直听得心惊肉跳:“那你……你怎么又成了凌少爷?”
“那时候恰巧义父经过,就把我给带回来。他让我站在他的身后,把我叫作他的孩子。”
“是主人叫你扮成男人的?”
“别告诉他!你敢说我就杀了你!”凌郁煞白了脸疾言厉色,不小心却泄露出内心惊惶。
“难道他……竟不知道?”他疑惑地问。
“他不知道,”凌郁顿一顿:“除了骆英,没人知道。”
“这怎么会?”徐晖心中一片迷茫。
凌郁缓上一口气:“我原本还有个哥哥,很早就天折了。大概是心里想念他,我小时候又顽皮,妈妈就喜欢把我当男孩子来养。强盗来的那日,我也是穿着男孩儿衣裳,他们便以为我是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