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第14/21页)
李益怜惜地吻了她一下道:“小傻瓜,怎么会呢,像你这么一个娇美、善良、聪慧的小妻子,我更舍不得失去你,别忘记我们的姻缘是天定的,老天会照顾你的,神明把我们促成一起,不会要你吃苦受难的。”
这才是霍小玉最听得进的话,自小对宿命的坚信,才使她选泽了这近似冒险与儿戏的托咐终身方式,起始只是一种忏罪的方式,但跟李益在一起后,她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也尝到了两情之间的种种乐趣,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她才患得患失,唯恐这幸福会离她而去。
因此李益的海誓山盟,远不比这一番神意的保证更能使她安心,她知道人是会改变的,变心的人没有一个是故意变的。往往有许多外在的因素促使人改变,只有公正无私的神才是永恒不变的。
于是在无限的满足中,她沉沉地睡去。娇小的躯体一直在李益的怀抱中,看着她洁白而又微见瘦弱的胴体,李益却无法睡熟。
他想起了郑净持的话,也想起了自己的比喻,这是一株培养在温室里的海棠,本身没有一点抵御风雨的能力,如果没有爱心的照拂,她立将枯萎。
但自己真能永远地照拂她吗?正如刚才她所担心的那些事一样,将来会怎么呢?
要霍王府追认,这是个幻想,实现的可能太少了,只能哄哄她高兴而己。在郑净持面前,他就不敢提这样的话了。
但是另一种可能出现时,他真能坚拒吗?他想起了严肃的母亲,想起了曾任丞相的大伯李癸对李姓子弟所订的严厉家规以及拘谨固执的家族,都不允许他擅自作主的。日前的行为已经大越规范,很难得到家人的谅解了,但是为了要小玉的那笔钱在活动前程,加上李升的作证,还勉强可以解释。可是家中为他择偶时,提出了一个身世显赫而又不为自己所喜欢的对象时,自己真拒绝吗?
想到这些,他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一向很有主见的他,现在却面临到棘手的问题,使他第一次有了彷徨的感觉。
船到桥头自然直,在万般无奈中,李益只有采取一般人逃避现实的办法乾脆不去想它。
就在这个勉强可以暂时解脱的安慰下,他也蒙胧地睡去了,等他为一阵声音惊醒时,天色已经大小玉己不在身边,只有浣纱捧着盥洗的盆具在屋中侍候着。
李益下了楼,霍小玉已经盛妆而来,在花廊间迎着他。
郑净持也已带着桂子走出来。
大家准备停当,就出门上车了。
车上坐了四个女的,李益骑了一头青骡,李升带着秋鸿步行跟着,慢慢地离了家,向江家行去。
在路上,李益骑着骡子一直傍车徐行,指点着街上的形形色色,向她解说着。
这才是霍小玉第一次真正地出门。
以前她也出过门,那是在王府的时候,前后扈从簇拥,还有亲兵开道,虽然很威风,却毫无趣味可言。
她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她,跟今天完全不同。
她鲜艳的衣服,鬓边新簪的海棠,匀过脂粉的脸。把她脱俗的美,完全展示在别人眼前,引来了不知多少艳慕称赞而又嫉妒的眼光。
她也看见了傍在身边的李益是如何地与众不同。年轻,英俊,斯文,秀逸。
男人们称羡的眼光对着她,嫉妒的眼光则对着李益。
女人们倾慕的眼光对着李益,嫉妒的眼光对着她。
这一刹间,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感到自己与李益是多么的相称,多么的与众不同。
“十郎!我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美好。”
她几乎是忘情地叫着,直到郑净持用手碰触了她一下,她才警觉了过来,可是没多久,她又忘记了。
李益却似乎完全无视于她的忘情,依然兴味盎然地为她解说一切,郑净持暗示了三次,到了第四次时,她自己停住了,因为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多事,这个天地原不是她该插入的。
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也有着结伴嬉游的男女,在高声而又忘情地嬉笑着,并没有引路人的特别注目,自从隋杨帝竞尚逸游以来,再加上大唐历来的君主,多半是讲究逸乐,纵情声色的。
两度女主的弄权,以及一些女戚的得势,胡风的东渐,使得长安市的风气大开,礼防日弛,闺范仪教,虽然还在一般书香通儒世家中保持着,但是在长安已不受重视了。
郑净持虽是家伎出身,却一直是在严格的仪教中长大的,所以她对女儿的教育也相当严厉,希望她成为一个淑女,可是被逐出王府后,可以值得骄傲的家世已不存在了,她对霍小玉也稍稍放纵了一点。
然而,她们一直在那所深院中,度着禁闭似的生活,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得太少,一旦来到外面,惊异、好奇自然是难免的,忘情失态也是人情之常,女儿毕竟己身有所属,连李益都不去管她,自己又何必硬要去干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