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4 日(第6/8页)

但他没这么做,反而成了加拿大西岸人。抚养他的家庭在温哥华定居下来,他们是好人,尽力供他上学,虽然彼此并没有真正适应,纯粹是形式上的家人。利昂二十四岁那年,他们移居阿拉斯加安哥拉治。他们一年写一张问候卡,他回复几句和善的闲聊。他从没去探望他们,他们似乎也没期望过。不能说他们变得生疏——实际上他们从未亲近过。他们不是他的家人。

阿克苏克建议一起去母地,在安纳瓦克心里唤起新的回忆。那火堆旁的漫漫长夜,有人讲故事时,全世界似乎都复活了。他很小的时候,还把雪后和熊神当真。他听过在爱斯基摩圆顶冰屋里出生的男男女女谈话,想象有一天他也会横越冰原去狩猎,与极地神话合一——累了就睡;如果天气允许就工作和狩猎;饿了就吃。在母地上,有时本来只想走出帐篷透透气,最后却变成狩猎一天一夜。有时整装待发,却始终没成行。这种明显缺乏组织的行为总是令夸伦纳特怀疑:没有规划时间表和配额,人怎么可能生存?夸伦纳特建立新世界取代现存世界,为了人造的进程排斥自然律,凡不合他们意的,便忽视或消灭。

安纳瓦克想起惠斯勒堡和他们想在那里完成的任务。他想到杰克·范德比特。这位中情局副局长是多么固执坚持最近几个月的事件都是人类的计划和行为啊。谁想理解因纽特人,就必须学会摆脱文明社会拥有的控制心态。

但这至少还与人类有关。而海底那股未知的力量,并不具有人类特质。约翰逊是对的。输掉这场战争,意味失去人性。像范德比特这样的人看不到自身以外的观点。一只海豚就已经无法理解了,又怎么理解约翰逊以他的达达主义命名的 Yrr 物种呢?他瞬间明白,没有正确的团队,就无法解决这次的危机。

少一个人。他也知道少了谁。

当阿克苏克为出发做准备时,安纳瓦克正在极地小屋饭店里想办法与黎取得联系。电话转了很多次。黎不在饭店,而是在西雅图沿岸一艘海军巡洋舰上。他不得不等候了漫长的十五分钟,才接通她。

他问她,能不能再请三到四天假。在伪称必须照料亲人之后,她准了假。他良心不安,但告诉自己,拯救世界与否不可能取决于他接下来三天在不在场。再者他也在工作:人虽身在北极地区,头脑仍然忙碌运转。黎告诉他,他们在对鲸鱼进行声呐袭击。“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种事。”她说道。

“那么,有效吗?”他问道。

“我们快要中止试验了。它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但我们必须什么方法都试试。只要能赶开这些动物,我们就有更大的机会派潜水员和机器人下去。”

“你要扩大机会吗?那就扩大团队吧。”

“你有人选?”

“三个人。”他深吸了口气,“我要求召集他们。我们需要更多行为研究和认知科学专家。我需要一个我可以信赖的助理。我要让爱丽西娅·戴拉维加入。她目前在托菲诺,是个学生,主修动物智能。”

“没问题。”黎快得惊人地同意,“第二人呢?”

“尤克卢利特的一名男性。如果你看看 MK 档案,会找到他,名叫杰克·欧班侬。他擅长与海洋哺乳动物打交道。他有些知识会对我们有用。”

“他是科学家吗?”

“不是。美国海军前海豚教练。海洋哺乳动物计划。”

“明白了。”黎说道,“我会查查。我们自己有不少该领域的专家,你为什么要他?”

“我就是想要他。”

“那第三个人呢?”

“她是最重要的人。我们这件事与外星生命有一定的关系。你需要某个专门考虑如何与非人类生物交流的人。请你联络珊曼莎·克罗夫博士,她领导阿雷西博的凤凰计划。”

黎笑了。“利昂,你很聪明。我们已经决定要向凤凰计划征召人手。你认识克罗夫博士?”

“认识,她很棒。”

“我会想办法。好好做,利昂,请务必安全回到我们身边。”

飞机不是直接向北飞,而是先向东飞一段。阿克苏克说服了飞行员拐这么个小弯,让安纳瓦克可以欣赏库亚克大平原,一处有许多圆形水沼的自然保护区,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雁群。来自多塞特角和伊魁特的其他乘客,都要前往庞茵莱特这个荒野探险的起点。大多数人都熟悉这风景,在打瞌睡。

安纳瓦克却看不够。他觉得像是从多年沉睡中苏醒了。

他们沿海岸飞行了一段,然后穿越北极圈。地理学上的北极地区就从这里开始。他们身下是福克斯盆地冰冻的月下景色,有大大小小的冰原,间或一块未结冰的水域。一会儿后又出现陆地,沟壑纵横,有悬岩和垂壁。雪在阴暗的深谷底闪烁,一道道融化的雪水流进冰封的湖泊。夕阳下的景色越来越壮观。陡峭的褐色山脉与积雪覆盖的山谷交替,山峰拔地而起,几乎全部覆雪。突然,几乎是没有过渡地,飞机穿过一道蓝而泛白的海岸线,他们看到一座封闭的冰海,伊克利普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