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明之地(第36/42页)

“他们,听起来确实具有……”戈奇本想接着说“野蛮”,但似乎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想法,“原始的动物性。”

“嗯,”嗡嗡机说,“留心点,‘动物’,这正是他们用以称呼那些被征服的种族的名词。当然他们确实是动物,正如你也是动物,而我是机器一样。但他们是有完整的意识的,他们还有一个在复杂程度上与我们不相上下的社会,从某些意义上说,也许他们更复杂。我们极其偶然地遇见了他们,此时他们看上去比我们要落后。但是这个相遇的时间点若是回溯到伊埃星的上一个冰川期之前,情况也许就截然相反了。”

戈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望向那些默默地在棋盘上穿梭的人们,一颗遥远而陌生的恒星将光线洒在他们身上。

“但是,”沃希尔轻快地补充道,“鉴于事情并没有那样发生,所以也不必担忧。那么——”此时他俩突然回到了伊克洛的房间中,它关上全息屏幕,打开了窗帘。戈奇被突然闯入的日光晃了一下眼睛,“我相信你已经意识到,我们要告诉你的远不止于此。但是对于我们的目的,你大概也心里有数了。我并不强求你现在一定要明确地回答我们,但是现在我还有说下去的必要吗?还是你已经打定主意,坚决不去了?”

戈奇摸了摸胡子,抬眼望向窗外笼罩着伊克洛的山林。信息量太大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阿扎德”将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了不起的游戏,没有之一……也许比他玩过的其他所有游戏加起来还要了不起。

如此大的一个挑战对于戈奇而言,既充满刺激又令人生畏。他感到一种本能上,甚至是生理冲动上的吸引,即使现在他对它还所知寥寥……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自律精神在两年内废寝忘食地学好它,也不确定自己的头脑是否能掌握一个模型如此纷繁复杂的游戏。他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即阿扎德人是能够玩好这种游戏的——诚然正如沃希尔所言,他们从出生起就浸染在这种氛围里,也许只有被“阿扎德”塑造过认知过程的人才有能力掌握它吧……

但是,五年啊!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不仅仅是离开这么简单。至少在一半或是更多的时间里,他无法与游戏界齐头并进,没时间读别人的论文,也没时间自己写。除了这个游戏以外没时间做任何事,全是为了这个荒谬而迷人的游戏。他会改变,最后会变成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人。因为这个游戏,他不得不改变,显而易见。当他归来的时候,他是否还能跟上时代的脚步?他会被人们遗忘的,他离开得太久,游戏界的其他人不再尊崇他了。“戈奇”将会成为一段历史。当他归来的时候,他能跟别人提起这件事吗?还是说星际事务部会继续这七十年来的禁令?

但若他真的去了,他跟毛鳞–丝壳就此两清,甚至让它吃不了兜着走。让它回到特情局,或者——他脑子里常常转过这个念头——怎样都好,让特情局堵上它的嘴。

一群飞鸟掠过天空,像往墨绿色的山林里撒了一把白色碎片。它们落在窗外的花园里,昂首阔步,进退自如,一下一下地啄食着地面。他转向嗡嗡机,把双臂抱在胸前。“什么时候给你答复?”戈奇问。他还是没有下最终决定。他得缓一缓,先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三四天请务必给我答复。‘小捣蛋’号现在正从星系的中部朝这边赶来,在一百天内它将动身飞往克劳德星区。如果错过了它,你的旅途时间会被拉得更长。你自己的飞船必须得保持最大马力全速朝会合点驶去,哪怕你现在就出发。”

“我自己的飞船?”戈奇问。

“你需要一台自己的飞行器,先让你准时赶上‘小捣蛋’号,之后再将你由通用系统飞船通过最短的路线送到小克劳德星系,帝国的疆域里去。”

他朝着正在草坪上啄食的雪白鸟群看了一会儿,斟酌着现在是否该提一提毛鳞–丝壳。他有那么点儿意思,想要快点儿解决这个问题。万一他们随口就答应下来的话,他就不必再为它的恐吓而担忧了(当然,就得开始担忧那个复杂得令人抓狂的游戏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该提。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说出来,如果他真的要去(当然他是不会去的,他不能去,这事想想都觉得疯狂),那么就让对方相信他不求回报。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毛鳞–丝壳不会在那之前就莽撞行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