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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眨眨眼。眼皮动起来就像生锈的铁。

“你的晕眩几秒——秒——秒……几分钟就会过——过——过去的。”比利王说。他走到喷泉中,举起一捆手稿,打火机轻轻一点,把它点燃了。

“不!”我从紧咬着的牙关中痛苦地喊出了声。

火焰舞动着,熄灭了。比利王松手让余烬掉进喷泉,然后拾起了另一叠纸,卷成圆柱形。火焰照亮了他皱脸上的泪水。“是你把——把——把它引——引——引出来的,”这小人气喘吁吁道,“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的双手双腿扯动,如同牵线木偶被胡乱牵引的四肢。那痛苦简直难以置信。我又喊了一声,那痛心疾首的声音在大理石和花岗岩之间回荡。

比利王拿起一大捆纸,停了下来,读了读第一页的诗:

没有传说,没有靠山,

这羸弱的死亡,我怀有;

这永世的岑寂,我背负;

这一成不变的阴暗,这三个不动的身形,

如一轮满月,压我心头。

我的大脑虽燃烧,明察秋毫仍在我心,

那银色月光,洒满黑夜。

日复一日我心思,

憔悴噬我,恶魔啃我——

时时刻刻我祈祷,

死神驾临,带我离谷,

所有负担,脱离我身。

绝望喘息,这天翻地覆,

每刻每秒,我诅咒我自己。

比利王仰望着群星,把这页纸付之一炬。

“不!”我再次叫了起来,用力弯起我的腿,然后单膝跪在地上,试图用一只手臂保持平衡,但那只手刺痛得厉害,我无力地倒向一侧。

披风中的人影又拾起一叠纸,那叠纸太厚卷不起来,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

我见到一张苍白脸,

不带一丁点悲伤,却是又白又凄惨。

永恒之疾来相缠,死神大人却不管,

那病不断来变换,幸福死亡不催赶。

不死不活那张脸,

胜过百合和悲伤,

除此我再无法想,然我见到那张脸……

比利王拿起打火机,这一页和其他五十页纸熊熊燃烧起来。他把燃烧着的纸扔进喷泉,又去拿其他的。

“求你!”我哭喊道,重新爬起来,靠在石凳上。我的身体还经受着偶然的神经刺激的抽搐,但我不顾一切地挺直双腿:“求你。”

第三者其实并没有从黑暗中现出多少身影,没有冲击到我的意识;似乎它一直在那儿,而我和比利王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直到火焰变得更加明亮了,我才看见了。它高得无法想象,有四条手臂,以铬和软骨铸造而成,这就是伯劳。它那红色的目光向我们转来。

比利王喘息着,朝后退去,然后又走上前,把更多的诗文扔进火堆里。暖风下,灰烬慢慢堆高。一群鸽子从爬满藤蔓的破裂穹顶的钢梁中兀然起飞,爆发出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我朝前移动,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蹒跚。伯劳一动不动,那血红的凝视也没有动弹。

“滚!”比利王叫道,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口吃,声音激昂,双手拿着一把燃烧着的诗文,“从哪个坑来,就滚回哪个坑里去!”

伯劳似乎微微把头倾下了一点。红光在那尖利的表面闪烁着。

“我的主!”我喊道,当时我不知道到底是在对比利王说,还是对这个来自地狱的鬼怪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最后几步,向比利的胳膊探去。

他不在那儿了。一秒前,这个垂老的国王离我仅一手之遥,下一刻,他就在十米外了,被高高地举离了庭院石地。如同钢铁棘刺般的手指刺穿了他的胳膊、胸膛和大腿,但是他仍然在翻腾,我的《诗篇》也仍在他的拳头里燃烧。伯劳把他举了出去,就像父亲献出他的孩子,打算将他洗礼一样。

“毁掉它!”比利大叫道,他被别住的手臂可怜地摆动着,“快毁掉它!”

我停在喷泉边缘,虚弱地挣扎在坠落边缘。一开始我以为他说的是毁掉伯劳……然后我觉得他是说诗文……接着我明白这两层意思都有。一千多页手稿乱糟糟地躺在无水喷泉中。我抬起那桶煤油。

伯劳一动不动,仅仅是把比利王缓缓地拉回胸口,那动作带着慈爱,真是古怪。比利扭动着身子,无声呐喊着,一条长长的钢铁棘刺从他那小丑绸缎中伸了出来,突出在胸骨上方。我蠢头蠢脑地站在那,想起了小时候展出过的蝴蝶藏品。我慢条斯理地拿起煤油桶,动作中带着机械感,将煤油泼在散乱的纸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