柽柳猎人(第2/7页)
当加利福尼亚州第一个提出河流枯水警告时,没人真正把它放在心上。一些城镇开始缺水,而一些外来的蠢材因为缺乏用水权而停止了放牧,仅此而已。但几年过后,人们洗澡的速度开始变得飞快。又过了一阵子,人们开始每周只洗一次澡。然后人们开始用桶储水。然后,所有人都不再嘲笑气候“变热”的故事。不是没有水,也不是天气太热,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有那么多水沿着河道流向加利福尼亚,足足四百四十万英亩呎,它们的确在那里,只是人们得不到它了。
人们只能像群蠢猴似的呆呆站在河边,看着河水蔓延流淌。
“洛罗?”
声音吓了他一跳。玛奇也受了惊,在洛罗反应过来之前便呻吟着向悬崖边缘窜去。骆驼的大平脚拖起漫天灰尘,洛罗试图去拿他的猎枪,但枪正安稳地挂在骆驼身侧的枪套里,洛罗力不能及。他只能用尽全力拽住玛奇的缰绳,试图让它的身体转向一旁。他探出身子,将猎枪从枪套里抽出一半,自己却险些摔了下去,于是忍不住咒骂起来。
一张熟悉的脸,从刺槐树丛的中央探了出来。
“见鬼!”洛罗把猎枪塞进了枪套深处,“老天保佑,特拉维斯。你他妈快把我吓死了!”
特拉维斯笑了。他一手握着他的灰色软毡帽,一手把着他驴子的缰绳,像是从刺槐树长满尖刺的外皮里生出来似的打树丛里走了出来。“吓了一跳吧?”
“老子差点一枪崩了你!”
“别紧张,放松,放松。这里除了你我以外没别人,就我们两个吸水虫而已。”
“我上次来这儿购物的时候也这么以为呢。我给安妮弄了一整套全新的瓷盘子,可是当我撞上停在主干道正中央的一辆轻型轿车时,它们全给摔成碎片了。”
“吸毒的?”
“混蛋们把我好揍了一顿。我可没问他们是谁。”
“去他妈的。我猜他们就跟你一样给吓坏了。”
“他们差点儿就把我给杀了。”
“我可不这么想。”
洛罗摇了摇头,又咒骂了一句,不过此时他已不再感到恼火。尽管这突然的造访让他心生不快,但他还是很高兴在这里碰见特拉维斯的。这是一个孤独的国度,洛罗已经离家太久了,久得足以让他受不了寂静,开始与骆驼聊天了。两位朋友仪式性地举起水壶碰杯,小酌一口清水。他们聊起了垦务局的八卦,期间小心地避免提到自己发现的柽柳的情况,还一起欣赏了脚下那破败衰落的空城美景,那弯曲的蛇形街道、寂静的房屋,还有远处那闪烁的未被开发过的河流。
但直到夕阳西下,坐在一起烤了一只喜鹊并分享之后,洛罗才问出了那个自他见到特拉维斯晒得黝黑的脸以来,就一直盘绕在他脑海中的问题。这问题超乎礼仪,却总是挥之不去。他剔掉牙缝里卡着的一片喜鹊肉,问道:“我记得你应该是在下游工作的吧?”
特拉维斯倾向一侧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表情,在洛罗看来,他似乎是有点儿被惹毛了。特拉维斯不像洛罗那么机灵,他没有在培养自己的柽柳,没有自己的失业保险,也没有超越同行的超前意识,没去想过柽柳猎人这一行未来的下场,但他现在恐怕感觉到了什么麻烦。洛罗为他感到一点儿惋惜,因为特拉维斯是个不错的家伙。洛罗的内心有种冲动想要把种植柽柳的秘密与他分享,但最后却又咽了回去。风险太高了。与水相关的犯罪现在受罚极重,风险太高以至于洛罗都不敢把这秘密告诉他老婆安妮,就因为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说漏嘴。就和所有犯罪种类一样,盗水是一件见不得光的活儿,就洛罗所犯过的案子而言,即便是去“麦田”里劳改这种惩罚也轻得算是一种奢望了。
特拉维斯恢复了平静,试着回避洛罗这一侵犯隐私的问题,“我在这一带养了几头奶牛,但它们失踪了,我猜它们让什么东西给掳走了。”
“你这放牧的距离可真够长的。”
“啊,唉,我那边的状况不妙啊,就连山艾都干死了。大旱灾快把我逼上绝路了。”他舔了舔嘴唇,若有所思地说,“希望还能找到我那几头牛。”
“它们说不定沿河而下了。”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也许给国民警卫队逮着了。”
“也许给直升机射死后烤来吃了。”
“去他妈的加利福尼亚佬。”
两人同时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太阳仍在西沉,城镇陷入了自己的影子之中,屋顶反射着血红的光芒,像是蓝色项链旁镶嵌着一串红宝石一般。
“你猜那底下还有什么好货没有?”特拉维斯问道。
“你可以去试试运气,不过我去年已经顺得差不多了。而且在我之前肯定也有人这么干过,大概没什么好东西可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