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 火(第3/4页)
“你是说,从你出生时这火就烧着?!”
“不,刘博士,这火从清朝时就烧着!”
当时刘欣呆立着,在这黑夜中的滚滚热浪里打了个寒战。
阿古力接着说:“我答应去帮你,还不如说是去阻止你,听我的话,刘博士,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在干魔鬼的事呢!”
……
这时窗外的喧闹声更大了,局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同时对刘欣说:“年轻人,我真希望部里用投在这个项目上的6000万干些别的,你已看到,需要干的事儿太多了,回见。”
刘欣跟在局长身后来到办公楼外面,看到聚集的人更多了,一位领导在对群众喊话,刘欣没听清他说什么,他的注意力被人群一角的情景吸引了,他看到那里有一大片轮椅。这个年代,人们不会在别的地方见到这么多的轮椅集中在一块儿,后面,轮椅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每个轮椅上都坐着一位因工伤截肢的矿工……
刘欣感到透不过气来,他扯下领带,低着头急步穿过人群,钻进自己的汽车。他无目标地开车乱转,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转了多长时间,他刹住车,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小山顶上,他小时候常到这里来,从这儿可以俯瞰整个矿山,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都看到些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刘欣回头一看,李民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那是我们的学校。”刘欣向远方指了一下,那是一所很大的、中学和小学在一起的矿山学校,校园内的大操场格外醒目,在那儿,他们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你自以为记得过去的每一件事。” 李民生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有气无力地说。
“我记得。”
“那个初秋的下午,太阳灰蒙蒙的,我们在操场上踢足球,突然大家都停下来,呆呆地盯着教学楼上的大喇叭……记得吗?”
“喇叭里传出哀乐,过了一会儿,张建军光着脚跑过来说,毛主席死了……”
“我们说‘你这个小反革命!’,狠揍了他一顿,他哭叫着说那是真的,向毛主席保证是真的,我们没人相信,扭着他往派出所送……”
“但我们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校门外也响着哀乐,仿佛天地间都充满了这种黑色的声音……”
“以后这20多年中,这哀乐一直在我脑海里响着。最近,在这哀乐声中,尼采光着脚跑过来说,上帝死了,”李民生惨然一笑,“我信了。”
刘欣猛地转身盯着他童年的朋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认识你了!”
李民生猛地站起身,也盯着刘欣,同时用一只手指着山下黑灰色的世界,“那矿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认识它吗?!”他又颓然坐下,“那个时代,我们的父辈是多么骄傲的一群,伟大的煤矿工人是多么骄傲的一群!就说我父亲吧,他是八级工,一个月能挣120元!毛泽东时代的120元啊!”
刘欣沉默了一会儿,想转移话题:“家里人都好吗?你爱人,她叫……什么珊来着?”
李民生又苦笑了一下:“现在连我都几乎忘记她叫什么了。去年,她对我说去出差,对单位说请年休假,扔下我和女儿,不见了踪影。两个多月后她来了一封信,信是从加拿大寄来的,她说再也不愿和一个煤黑子一起葬送人生了。”
“有没有搞错,你是高级工程师啊!”
“都一样,”李民生对着下面的矿山画了一大圈,“在她眼里都一样,煤黑子。呵,还记得我们是怎样立志当工程师的吗?”
“那年创高产,我们去给父亲送饭,那是我们第一次下井。在那黑乎乎的地方,我问父亲和叔叔们,你们怎么知道煤层在哪儿?怎么知道巷道向哪个方向挖?特别是,你们在深深的地下从两个方向挖洞,怎么能准准地碰到一块儿?”
“你父亲说,孩子,谁都不知道,只有工程师知道。我们上井后,他指着几个把安全帽拿在手中围着图纸看的人说,看,他们就是工程师。当时在我们眼中,那些人就是不一样,至少,他们脖子上的毛巾白了许多……”
“现在我们实现了儿时的愿望,当然说不上什么辉煌,总得尽责任做些什么,要不岂不是自己背叛自己?”
“闭嘴吧!” 李民生愤怒地站了起来,“我一直在尽责任,一直在做着什么,倒是你,成天就生活在梦中!你真的认为你能让煤矿工人从矿井深处走出来?能让这矿山变成气田?就算你的那套理论和试验都成功了,又能怎么样?你计算过那玩意儿的成本吗?还有,你用什么来铺设几万公里的输气管道?要知道,我们现在连煤的铁路运费都付不起了!”
“为什么不从长远看?几年,几十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