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西王的宫殿(第2/2页)
“男人没有快乐!”他蛮横地说。
“他们曾经有的——很久以前有过。”
“你听了太多那些老女人说的故事了。”
“我喜欢听她们说话。我喜欢听她们谈论那个年代,那时,废墟还是活生生的城市,地球还是绿的——那时,每个人都有充足的食物跟水……你当然会相信,的确有那么一个年代。跳舞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莱恩说,“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关于跳舞的话都是谎言。”
梅瑞恩摇头:“不,那些关于跳舞的话是智慧的话。没有它们,我们就无法活下去。”
“你说起话来真像那些老女人!”莱恩说着,猛然站起来,“你就是个老女人!一个丑陋的老女人!”
他大步跨过火堆旁的沙子,把她一个人留在海边。
部落的居民已分成了好几群。老男人挤在一起,年轻男人则另成一个小团体。女人们靠着摇曳的火光坐下,低低哼着古老的曲调,偶尔随意低声交换一两句话。
莱恩独自站在火堆旁。他是部落里最年轻的男人。他和梅瑞恩是在部落出生的最后两个孩子。部落曾经多达上百人,打猎不时有大丰收,而狗原本是一种很温驯的动物,数量很多。除了他们之外,以前也有其他部落流浪在沙尘笼罩的大地上。
莱恩纳闷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只是装作如此,其实心知肚明。
天气变冷了。他在火堆里加了更多漂流木,看着火舌吞噬它们。火就像人,他心想。他们吃掉眼前所见的一切东西,然后,当再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突然间,鼓声震响,一个女人的声音唱起:“树是什么?”
一声回答从老男人们堆里传来:“树就是绿色的梦。”
“活生生的大地怎么了?”
“活生生的大地变成了尘土!”
击鼓声变得更大。莱恩的喉咙紧缩着,感觉脸颊因愤怒而发热,精神也随之紧绷。即使都在预期之中,舞蹈的开场总是令他十分震撼。
一个老男人走入火光中,配合鼓声的节奏,曳着步子跳舞。在他那张三十岁的脸孔上,皱纹被火烤得红通通的,让他的前额看来像一个深红色的洗衣板。他单薄的声音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飘荡:
活生生的大地就是尘土,而使其成为尘土的,便是尘土自身——
一个女人的声音取代了吟唱:
我们的祖先是尘土:
尘土是我们狼吞虎咽的祖先——
现在,火光旁多了一些跳舞的身影,而狗皮鼓面传来的打击声也更加尖锐、强烈。莱恩感到血流加速,带出了一股新生而澎湃的精力。
声音与声音交融在一起:
尘土是我们狼吞虎咽的祖先,
他们强暴了平原,奸污了山丘,
他们切断森林的枷锁,释放了河流;
我们的祖先深深饮尽世界之井,
任井水干枯——
莱恩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随着不怀好意的鼓声移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接续下去:
让我们取走祖先的记忆,
撕扯它,刺破它的要害,
把它的内脏丢掷于火上:
我们的祖先,吃食者,
让湖泊与河流腐败之人;
消耗之人,毁灭之人,谋杀活生生大地之人;
自私的、肥胖的、伟大的收集者,
试图吞噬世界——
他加入了顿足跳舞的部落群众,手模拟着宰杀的动作:撕扯,抛掷。力量注入了他瘦削的四肢,在他营养不足的体内流动。他越过火堆,瞥了梅瑞恩一眼,看到她脸上生气勃勃的美时,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再一次想占有她,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能说服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想占有她;说服自己,这一次,舞蹈的力量不会让它原本的感觉逐渐消逝,他会持续感到强壮、自信、无所畏惧,他会找到很多狗,好喂饱部落;然后也许,男人就能像以前那样去要一个女人,而他会想要梅瑞恩,部落将会壮大,变得伟大而强盛——他拔高了声音,尽可能地重重踩下步伐。现在,恨意像酒一样在他体内激烈地喷涌,在他的脑袋里狂野地搏动。吟唱达到了高潮,进入一场巨大而歇斯底里的恸哭,一场苦涩的控诉,乘着满是尘土的风,在贫瘠的山脉和死海之间回荡——
我们的祖先是猪!
我们的祖先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