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穆勒(第3/7页)
完全再生体,完生体。我对她避而远之,所有人都对她避而远之。甚至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提过她的名字。一开始,她只是不再是人了,然后她似乎从来都不是人,最后她就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
青春期结束时,大多数穆勒人都会稳定在他们成年的体型下,不再疯狂长出新肢体,而是丢了什么才长什么。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没能这样稳定下来,仿佛青春期永无止境,身上永远会随机长出点什么来。于是,躯体忘记了自身应有的姿态,它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受到伤害,自始至终需要再生,仿佛身上永远少了点什么,于是就不停长出新的肢体。
这是最糟的死法,因为你根本死不了。你不再活着,而他们又拒绝让你去死。
“这样吧,霍玛诺斯,”我说道,“你可以说我死了。”
“抱歉,”他应道,“我必须立刻告诉你的父亲。”
于是他就离开了。
我再次转向墙上的镜子,我的衣服正挂在镜旁的钩子上。花了那么长时间练习长剑、棍、矛、弓箭,最近还在铁匠铺拉了好一阵子风箱,才让我的肩膀像男人那么宽;跑步和骑马让我的臀部线条仍然绷得紧紧的;我的腹部线条分明,肌肉硬得像铁块,看上去男子气十足;而我的胸部,硕大、柔软,看上去无比诱人……
我的腰带还挂在墙上,上面插着我的刀鞘。我抽出刀子,抵在胸部上。疼,太疼了,我只割了一英寸就疼得不得不停下来。然后门边传来的声响让我转过身。
一个黑皮肤的克莱默人惊恐地向我躬身行礼,不敢看我现在的狼狈模样。我认出她是我们家的奴隶之一。上一次战争中她还跟着参战,并由于父亲取得胜利而不得不终生服侍我们。
“没事,别怕。”我说道,但她仍毕恭毕敬地垂着头。
“我主恩塞尔要见他的儿子兰尼克。现在。”
“该死的!”我说道。她立刻跪地祈求宽恕,而我只是穿上衣服,径直走出门,忍住不去看自己胸前的隆起微微起伏的模样。经过她身边时,我没有打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个克莱默奴隶只敢喃喃地表示感谢。
我跑下楼梯,直奔父亲的厅室。我还没学会像个女人那样亦步亦趋,脚步轻缓,轻摆臀部以免撞上什么。但跑了几步,我就不得不停下来,倚着栏杆,静待疼痛与恐惧消逝。而当我直起身,缓步向下时,却看见丁特正站在楼梯底下。他阴沉沉地笑着,和这家族其他那些崭露头角的恶心家伙一样令人生厌。
“看来你听到消息了。”我说道,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走下去。
“我建议你穿个围胸。”他柔声道,“我可以把玛诺雅的借给你,不过她的可能会有点小。”
我把手放在刀上,吓得他后退了几步。生气时我还是喜欢握住刀子,那坚实的金属质感总能让我平静下来。
“你不能伤害我,兰尼克。”丁特笑道,“现在我是继承人了,很快就会是家族的领袖,而我是很记仇的。”
我想说点什么刻薄话来反击,或者让他明白,刚才在手术室经历的和接下来将要经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痛苦。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只有面对真正的朋友时,你才会把这样的痛苦与恐惧袒露出来。不,甚至连朋友都没这个资格。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走向父亲的房间。他却吹了声口哨,那种在西瓦尔街上召唤妓女时用的口哨声。我拼命忍住才没把刀子插进他的心脏。
“你好,我的儿子。”父亲看着我走进房间,轻声道。
“你得告诉你的小儿子。”我回答道,“我还知道怎么杀人。”
“我就当你是在说‘你好’吧。跟你妈妈打个招呼。”
我跟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就看见了“那个贱人”。我的母亲,也就是父亲第一任妻子,死于一次奇怪的心脏病。“那个贱人”就顺势攀上了正妻的位子。父亲不觉得那次心脏病有什么奇怪的,可我无法接受。“那个贱人”的大名是茹瓦,来自舒米特一族。她只是一个盟约、两座堡垒和三百万英亩土地的附赠品,可机遇加上父亲不可理喻的爱把她抬上了高位。于是,根据习俗、法律以及父亲的意愿,我们不得不叫这个贱人“妈妈”。
“你好啊,妈妈。”我冷冷道,她则向我展露了一下那种温柔、甜美的,谋杀者的笑容。
父亲没浪费时间安抚我或表示同情:“霍玛诺斯说,你是个完全再生体。”
“谁要想把我塞进再生圈,就等着被我一刀干掉吧。”我回答道,“哪怕是你也不例外。”
“或许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叛逆味十足的宣言当真,然后绞死你。可现在,你不用害怕。我还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儿子塞进再生圈,哪怕他是个完生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