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茕茕-(第3/4页)

万一,是真的呢?

身体似被隐形的钢线牵引着,诱使沐煦跪在雪地里,低下头,慢慢靠向许茕茕。

哪怕只有一句是真的也好。

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触上了沐煦的脸,唇与唇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她浅浅的呼吸洒向他,在黑夜中荡起涟漪。

还好,她还有呼吸。

还好,她的唇还有温度。

还好。他心想。

直到许茕茕将手指用力刺入他的右眼。

剧痛袭来。

女人纤细的指节毫不迟疑地插进了沐煦的眼眶里,如果不是他及时退开,她一定会直接挖出他的眼球。沐煦捂着眼睛倒了下去,许茕茕趁机翻身爬起,先是一脚踹向他的太阳穴,接着又用脚尖直击他的心脏,最后重重踩上他的脖颈,果断干脆,没有片刻迟疑。

招招死穴。

仅在十几秒之内,沐煦整个人便动弹不得。

“你说得对,没有从天而降的王子,也没有光环四射的公主。”这次轮到许茕茕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所以,还是应该靠自己。”

从小干着苦活累活长大的人,并不会因为被保温杯砸了一下额头就失去知觉。

沐煦右眼缓缓淌下一行血,无奈地笑:“你果然是骗我的。”

许茕茕盯着他:“那个叫桥花的女人,连骗也不屑于骗你,所以你就在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人家,对吧?”

沐煦身形一僵,方才的惬意与风度霎时消失殆尽,面色狰狞:“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不,没资格的人是你。”许茕茕面无表情,“不要装深情了,在你亲手杀死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爱她、惦念她的资格。如果桥花化为厉鬼,看见你这副自我感动的样子,一定会大笑着掐断你的脖子。不过放心,她不会被困在这片树林的。桥花的灵魂会去往自己心之所向的地方,一个充满快乐、自由、没有你的地方。”

“当年发现桥花的尸体时,我一度很不解她的眼睛为什么是睁着的,究竟是多大的冤屈,让这个女人死也不能瞑目?现在我懂了,她是在记录下你的丑态,是在用轻蔑的眼神鄙视你,嘲笑你,唾弃你,更是在暗中提醒我,一定要远离你,永远不要靠近你。”

“对了,当年你母亲一定也是看穿了你的阴暗自私恶毒,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你吧?我早该发现的,为什么明明是丈夫犯了罪,她却要连同儿子一起抛弃?原来,是你活该啊。”

“闭嘴!闭嘴!”沐煦声嘶力竭,挣扎着试图爬起,被许茕茕一脚踹中胸口,又重新倒了下去。

他瞪着她:“其实,你也并不全是在骗我,对吧?这十四年间,但凡我主动撩拨一下你,你一定早就对我投怀送抱了,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乖乖给我生了,可我偏不,我就喜欢看着你苦苦暗恋、爱而不得的样子,凄惨又好笑!”

许茕茕低下头,望向滚落到她脚边的保温杯,望向那片沾了血的霞光。

拿起它,砸向他。

心中有个声音在蛊惑她。

砸破他的头,砸烂他的脸,砸出他的脑浆。

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她想怎么砸就怎么砸。

世上唯一的纪寒灯,只属于她的纪寒灯,被这个人杀了。

她应该杀了他。

杀了他。

善良,道德,正义,全都是笑话。

她这一生所坚守的,履行的,全是笑话。

她错了。

她后悔了。

她不该做什么好人,更不该教导纪寒灯做个好人。

仇恨,恶意,痛苦,怨毒,才是永恒的,牢不可破的。

稍不留神,它们就会钻入你的心底,浸染你每个细胞。

做恶人可以在犯罪后逍遥自在十四年,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他者的人生,可以毫无负疚感地以自己为世界第一中心。

而做个老实的好人,只会沦为被轻飘飘踩死的蝼蚁。

所以,杀了沐煦。立刻。

许茕茕弯下腰,将手伸向那个沾血的保温杯。

忽然间,槐树下吹过一股风,阴冷得仿若来自另一个世界。

凉意直刺她心口,以迅猛之势吹散所有戾气,猝然唤醒她。

她那坠入黑暗漩涡中迷失沉沦的灵魂,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拽了回来。

许茕茕抬起头,看向头顶晃动的树枝。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明朗少女,因为一条红裙子,她走到这棵树下,与桥花四目相对。

无论过去多少年,那个瞬间始终停留在许茕茕的脑海里。

假如那一刻可以重来,她想,她一定会蹲下身去,用自己干净的衣袖,小心地,温柔地,擦一擦桥花脸上的血。

再也不会害怕她,抗拒她,逃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