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2页)
既然有这样一个关系,可以泰山压顶般压将下来,为何又要作为第三选择排在末位?为此,当场也有些争议。按照明达集团老总邝明达的意思,赶紧打个“飞的”去到北京,花上三万五万的把那个处长摆平,黄光明还不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于海东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感觉那个校友言谈举止文雅,倒也未必一定是贪婪之徒,但有了几万元垫衬,再加上校友这层关系,就凭他一个人事处长,解决这点小事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可是,黄一平却站在更高层面上,作了更深一步的考虑。他说:“你们想过没有,凤凰小区这件事本就疑点重重、毛病多多,多惊动一个人势必多一个人知悉其中弊端,相应也就增加一分危险,谁能保证那个人事处长就与阳城没有什么牵扯与勾连?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万一有了怎么办?再说,新闻单位可不像政府机关或民营企业,官大一级压死人,上边喷点唾沫下头就得打伞。像黄光明这类名记者更是轻易不会吃这一套,这种人凭本事、业务吃饭,脾气本来就硬,如果把他惹毛了,不要说你隔了几层的一个人事处长,就是顶头上司社长总编恐怕都不买账。到时候就怕泰山压青松,青松挺更直,麻烦就更加大了。”
一席话,说得邝明达、于海东两人频频点头,说毕竟是在政府机关、领导身边工作多年的大秘书,考虑问题就是站得高看得远,政治性、政策性强。于是当场商定,这个方案放在最后,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轻易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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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光明坐了中巴车从省城出发时,给于海东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于海东马上回信:车站门口恭候大驾。
下午五点不到,黄一平与于海东两人在阳城长途汽车站门口迎下黄光明,把他接到邝明达那辆宝马前排座上。
上了车,于海东把自己和黄一平作了介绍,对开车的邝明达却暂且不提。黄光明端着一副并不挺拔的身板,紧绷着脸,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黄一平却不闲着,一边使出当初做老师时的嘴皮功夫,由同姓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之类硬往上扯,一边注意观察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这一观察,还真有些发现——这位大名鼎鼎的黄记者,着一身既不合身也不配套的西装,里面的衬衫领口已经露出一缕棉线,脚上的皮鞋表面光彩照人,底上却裂开一道口子,袜子也是与季节不相宜的夏用丝袜。此人也不讲究,上了轿车就掏出烟来抽,却是那种十块钱一包的红南京,硬壳烟盒竟然被揉压得皱皱巴巴。一看这副做派,就知道郑小光所言不假,其家庭境况即使算不上城市赤贫,也大抵与普通市民相当。这么远跑来搞批评报道,却是孤身一人,好像也不太对头。想当年在教育局工作时,黄一平也被派出参加过报社的通讯员培训班,知道舆论监督讲究证据的可靠性与规范性,采访取证一般不得单独进行,就像公安、检察、纪检找人谈话,一个人采制的材料最后到法庭上终究不被承认。这个黄光明单身闯曹营,虽说有些勇气可嘉,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
车子直接开进阳城最豪华的五星级宾馆。站在光洁照人的大堂,黄光明假意推辞一番,说:“按照报社规定,记者不可以接受被采访单位的食宿安排,也不能住宿这么豪华的酒店。”
黄一平马上接腔说:“你黄大主编从省城远道而来,我受市里委托全权负责接待,如何招待领导早有交代。再说,你们报社的那套规矩只在省城有用,到了阳城统统作废。”
于海东也随声附和:“你来了是客,我们是主人,请黄大记者客随主便。”
进了房间,不要说黄光明,就连黄一平也觉得,定一个这么好的总统套间,是否有些太过热情了。偌大的房间里,清一色进口的法式家具,装修也完全按照两百多年前巴黎宫廷的风格,据说光是一只洗脸池就花费两千欧元。饶是那个黄光明表面上强作正经,眼神里却也不经意露出讶异之色。
落座后,不待黄光明张口谈来意,黄一平与于海东就按照商定的方案,对其展开肉搏式围剿。左手是于海东抢先递烟点火,还把切开的水果用牙签送到黄光明手上,右手黄一平更加不肯让自己一张嘴闲着,大谈如何从做学生起就开始读黄老师的作品,近些年更是成为黄老师作品最忠实的粉丝。期间,黄一平还不时提及黄光明发表过的经典作品,包括那些写得天花乱坠的故事情节。这些功课,是他花了两天时间突击做好,此时果然派上用场,并且迅速收到奇效。那个黄光明眼看没有机会开口,又沉醉于一片恭维之声里,干脆就渐渐放松了身体与神态,跷起二郎腿,吐着烟圈儿,一边享受着黄一平、于海东的精神贿赂,一边回味着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神奇往事,不时也把那些陈年过往添油加醋自我吹嘘一通。这中间,有个长相亮丽、身材修长的服务员,进来添过两次开水,那黄光明的眼睛便如一只夜半觅食的梁上鼠,一会儿紧盯着服务员高耸的胸部,一会儿又瞄向旗袍开衩的雪白处,嘴角差点要流出涎水来。黄一平悄悄与于海东交换一下眼神,会意一笑,那意思很明白——有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