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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勇扶起一把破椅子坐下,抬头望去,周围高楼林立,华灯初上。这个破旧的小面摊处在繁华都市的最底层,幽暗而逼仄。

顾耀东默默地站在一旁。两个人就这样望着夜空,望了很久。

赵志勇:“住在你家这段时间,我去过好几次晒台。从那儿看夜晚的上海,特别漂亮。我第一次知道,上海的夜晚还可以是那样的。我和我妈妈,只能从这个小面摊看这座城市。抬头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低下头,就是揉不完的面粉,洗不完的碗,头顶的繁华永远不属于我们。”

顾耀东:“其实进警察局以后,我也在学着从其他人眼里看这个世界。”

“像杨一学那样的人?”

“很多很多,杨一学,齐副局长,肖警官,还有你。”

“刚进警局的时候,我也想过要匡扶正义,保护百姓。可是真正遇到比我还弱小的人向我求助,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他们,就像杨一学。如果你真的试过从我的眼里去看这个世界,你应该能理解我做的一切。”

顾耀东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他,又望向远处:“也许每个人能坚守的东西是有限的,但是该坚守的地方,不能退让。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

赵志勇笑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羡慕,“夏继成曾经说过,有时候我和你很像,单纯,善良。但我们始终是两类人。你比我更坦荡,更磊落。其实我也试过从你的眼里去看这个世界,想知道为什么你能比我坦荡和磊落。今天站在这里,我突然明白了。因为你比我幸运。你在上海有家,有爱你的父母和姐姐,有不错的经济条件。耀东啊,如果我也生在那样的环境,我也会和你一样的,也许会做得比你更好。”说完这些,他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把一切都放下了,“不过现在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坚持了这么久,到最后想留住的还是没留住。我妈走了,我也算解脱了。”赵志勇从兜里拿出钥匙给他,“这是你家里的门钥匙。明天我就搬出去。”

“搬到哪儿去?”

“来顾家不是因为我没地方住,你肯定也猜到了。不过现在我是真的打算回淮安了。我现在特别想我妈妈,想回家。”

赵志勇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来:“耀东,有个问题,我想听一句实话。那天你去码头买灸条,让我误会是磺胺粉。是故意的吗?”

顾耀东纠结着,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真相:“我不知道你在附近。”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赵志勇笑了笑:“不管你是什么人,钟百鸣已经认定你是共党了。听我的,别再回警局了。”

顾耀东沉默了很久,抬头望向小面摊上方那块被挤压在高楼之间的狭窄夜空,百感交集。

星期三。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顾耀东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做着无关紧要的事。到了上午九点三十分,他起身离开了刑二处。

几乎前后只相隔了十来秒,赵志勇也从刑一处出来了。他拿着辞呈去找齐升平,看见顾耀东朝楼上走去,倒也没在意。

顾耀东去了电讯室隔壁的休息室,熟练地用铁丝开门进了屋。墙上并排挂着几件警员的警服外套。顾耀东摸出衣兜里的证件,选了其中一本照片和自己比较接近的,揣进了兜里。

因为田副署长的斡旋,钟百鸣从宪兵队放出来了。九点四十分,他已经到了警局楼下。

赵志勇在齐升平办公室门口遇到方秘书出来,对方说齐升平不在,可能今天都回不来,不过钟副局长马上就回来了,有事找他也一样。

赵志勇很诧异:“他放出来了?”

“对啊,我一早就接到宪兵队的电话。估计这会儿人已经到警局了。”

“最后给他定了什么罪?”

方秘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什么罪也没定。说到底也就是一场误会,夏监察官也不好太较真。”

“那处分呢?处分也没有吗?”

“钟副局长上头有人,处分?拖着吧,时间长了,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失望,愤怒,还有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怨恨让赵志勇情绪失控了。他转身就朝钟百鸣办公室走去。刚到楼梯口,就看见钟百鸣带着郑新和几名警员气势汹汹去了刑二处。

“顾耀东呢?!”

李队长:“刚刚还在。”

钟百鸣扫视了一圈,转过身,冷冷地对一众警员下了命令:“搜。”

赵志勇想起刚刚看见顾耀东去了楼上,于是赶紧跑上楼,一层一层焦急地找他。

顾耀东从电讯休息室闪身出来,刚要下楼,下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钟百鸣已经带人搜上来了。

他立刻朝楼上跑去,冲上天台,四处寻找可以脱身的地方。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道:“顾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