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8页)
“知道我不让你来的原因了吧?”
武伯英看着地,没有说话。
“你非要来,来了也好,不是你想的,却是真的。希望你能明白,过去我爱你,也许现在还爱你,但是我不稀罕你了。现在我稀罕郝连秀,不因为别的,我小产了,孩子死了,在我难受得要死的时候,他伸手救了我,我现在给他活着。胡汉良虽然被你逼离了西安,却不死心要和你争斗,暗中派人去找我。为了我的安全,组织派李直安排我去汉中,让我以老师的身份为掩护。我在一所完全学校栖身,郝连秀当校长,是积极分子,被组织安排照顾我。我们熟了,他老婆刚难产死了,属于同病相怜。他对我很好,是你不能理解的好,超越了同志之情,而是亲人之情。他伸出的手,不是为我遮挡了什么,也不是为我提供了什么。而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伸过来让我咬,咬出牙印,咬出血,他都不吭一声。”
武伯英知道话里的隐喻,偏头看着不远处追逐打闹的学生。
“为了更好隐蔽,我另嫁,他续弦,我们举行了婚礼。你猜对了,我不是昨天回西安的,回来快十天了。你刚当上专员,组织就安排我回来了,但我昨天才知道,你原来是组织的人。我一直以为把我从汉中调回,准备钳制你这大特务,要不是老花再次申请,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我的行动属于绝密,不能透露给郝连秀,我只说想回西安,他就辞了校长,过来当教员。在那种小地方,他的地位抵得上县长,可他宁愿舍弃。这一点你肯定比不过他,不要说听从组织安排,就算没有组织介入,当年你也舍不得你那个处长。我们之间的事情,绕不过去,我给他说过很多。我要回西安,他不是不多想,而是即便你在这里,他也不怕。就算我再回到你身边,他也不难过,不是不稀罕我,而是他懂得,虽然最不希望这样的结果,但他可以接受,因为他只想我好好活着。”
武伯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更加凄凉和悲哀。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是一个女人。我和很多女人一样,但和你们男人不一样。以前我也说,改嫁这样的事情,我死也不会做的。但是现在却做了,回身来看,一步步选择都正确。只是这世界,完全不正确,所以才有了我们的阴差阳错。早知道你为党做事,我死活都要等你。但是如今,我们不做夫妻了,早都不做夫妻了,还是可以做同志。也可以做仇人,但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损害组织。你的缺点和优点,我都心知肚明,组织也非常清楚。所以让我来,化解你自己都难以控制的疯狂,这样你就能真正成为一个战士。实际我不适合来给你做联络员,但是控制你的疯狂,再没有比我合适的了。今天这个方式,很直接也很有效,我会向上报告,你不是真想损害组织。”
武伯英冷笑:“哼,你们是假夫妻,骗不了我。既然是夫妻,却为何要分开睡觉?”
“你别忘了,我们都是老师。为了不打扰对方休息,熬夜备课时就分开睡。你也做过老师,应该清楚这一点。你应该更清楚,你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人肯天不肯,天肯人不肯,算是缘分尽了。我和他,也是缘分,虽然是组织安排,但我信这个缘分。”
“组织,组织!难道你抛弃我,组织纪律就不管吗?”武伯英勃然大怒,瞪眼竖发,一改温和虚弱的常态,咬牙切齿攥起拳头,举到耳边。沈兰咬紧下嘴唇看着他,似乎准备接受惩罚。武伯英恨恨地看了她片刻,硬生生收起拳头,突然转身,突然走了。沈兰被留在操场角落,孤单,悲切,执拗,和几个放学滞留在操场里嬉戏玩闹的半大孩子相比,反差大得有些滑稽,又滑稽得叫人心酸。
蒋宝珍推开办公室门,武伯英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窗子大开着,屋里有股好闻的淡淡烟味。他很正常,和徐亦觉电话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并没有心事重重。相反比平常热情,眼睛里闪着高兴,让座倒水。这让她颇为满意,这才是绅士应该的样子,坐下来直爽道:“我上午找过你一次,你不在,我交代徐亦觉,你一回来就告诉我。”
武伯英故意幽默:“又有捐款吗?”
蒋宝珍被逗得“扑哧”笑了:“捐你个大头鬼!”
“前晚的曲子你听到了吗?”武伯英坐近了些,伸头认真问,“专门给你拉的,觉得怎么样?”
蒋宝珍笑着故意不承认:“没听到,你能拉个什么好,和木匠扯锯一样。”
武伯英摇头微笑,此话表明她不但听了而且倾心。
蒋宝珍正色道:“本来我上午就走了,去华清池避暑。见你这几天愁眉不展的,觉着该去散散心。问你想不想去,你又不在,耽搁我到现在,都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