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却叹蔷薇几度花(第2/3页)

  “不,阿兄不明白。”平衍的腿如果没断,他也许会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平宗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数落,然而此时他只能困守在自己的床榻上,远远看着平宗,看着他对自己的质问不以为然。于是他选择了更加冷的声音:“安安没有追上平宸,因为贺兰王妃带走了你另外两个儿子做护身符;令狐朗也没能拦住平宸,因为有人烧了他的粮仓,在军中散布谣言协助平宸他们的车队渡过太仓河。阿兄,他们现在已经抵达雒都了。

  龙城一半的汉官都被他们带走,太仓河以南州郡也都遵奉他们的命令,本朝你已经失去了一半。”

  他的语气沉痛,令平宗悚然一惊,瞪着平衍目不转睛,脑中却纷乱不已。

  自从得知叶初雪被人抓走之后,他就乱了方寸,将龙城、天下全都抛诸脑后,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快将叶初雪救回来。然而此时听平衍这一番话,才赫然心惊,发现自己身上还有太多的责任和太多人的期许,却全都荒废在了这一个多月里。

  平衍继续道:“你当日没有进龙城,自然也不知道就在你攻克龙城的当夜,一场大火烧毁了东市和庆安坊,还有永安寺和昭阳坊也烧毁了一多半。百年名寺,毁于一旦,死伤僧众多逾三千人。你大概也不知道高车人和贺兰部众为了逃离龙城,与龙城尹麾下的戍卫军激战三天三夜,双方均死伤无数。还有你带回来的贺布军、安安的漠北军、在城外失散的禁军、四镇军,进城之后互相彼此各不统属,抢占地盘,排挤同僚。宫中无主,各处内官抢夺财物四散奔逃……”

  “别说了……”平宗越听越是心惊,心头沉甸甸的。

  他之前趁夜进城,发现城门一叫就开,虽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街道上仍有三三两两不知统属何部的士兵在游荡嬉笑。这些反常之处他不是没有留意到,但当时满腔怒火,只顾着着急来找平衍算账,却没想到龙城竟然乱成了这样。

  “听不下去了?”平衍毫不放松,冷笑一声,“阿兄只是听一下都不肯,我却要每日里东奔西走,左支右绌地去处理这些事情,眼看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一个个激战而死的年轻人,一户户被烧毁了房屋无家可归的百姓,你让我如何回答,为何晋王回来了,却还不如之前那个皇帝?我能告诉他们,因为晋王不在龙城,他将这一切抛下,只是为了去追一个女人吗?”

  平宗被问得哑口无言。

  平衍冷笑:“没错,我是刻意传出登基大典的消息,就是为了逼你回龙城。我也已经有了打算,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自己拥立新君。你跟你的叶初雪愿意去漠北隐居也好,去大漠浪迹天涯也好,或者去西边草原牧羊也好,都随你的便。但龙城的事,朝堂的事,天下的事便由我来接手,再不许你过问了。”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平衍对平宗说过的最重的话。每一句都像利箭一样射向他的胸口,令他无地自容,只能沉默地听着。

  平衍严厉的目光留在平宗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放缓了语气,慢慢道:“所幸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平宗站起来,走到平衍床边,单膝在榻边跪下,以手抚胸:“阿沃,谢谢你今日对我说的这一番话。是我的错,我……”他始终无法说出那个词来,良久才咬牙说道:

  “我色令智昏了。”

  平衍的目光从他身上缓缓扫过,点头道:“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并没有太盛大的仪式,一切因陋就简,龙城遭劫,更不能让人觉得咱们铺张浪费。等你把情势稳定下来,再做别的安排吧。”

  平宗站起来皱眉:“即使我认了错,你也不能让我去坐这个皇位。”

  “为什么不行?”

  “这……”平宗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明摆着吗?我又不是先帝子胤……”

  平衍今夜前所未有地强硬,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平荐也不是。他不是就被你拥立做了皇帝吗?”

  “我可以废立皇帝,怎么能去做皇帝呢?”平宗固执地说,“我可以让别人说我是个擅行废立的权臣,但不能让人指着鼻子骂作是篡位的奸臣。”

  “奸臣不是人家说出来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平衍叹了口气,对他的固执十分无奈。今夜一番长篇大论,也已经将他的精力耗尽,只能靠在床头微微闭目喘息了一下,才低声道:“你在全天下人的心目中,早就是北朝之主、龙城之主。何必还要再选立新君,让满朝文武对着一个连饭都吃不好的奶娃娃叩拜?这不只是可笑,更是对还留守在龙城、愿意为晋王效力的那些文武官员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