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拉瓦环礁(第8/45页)

惠特尼中校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船头。船首的57毫米炮座旁,围了一圈人。这些人肌肉发达,动作猫一般敏捷,脸上涂着黑油彩。他们没干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几个人在擦拭汤姆逊式冲锋枪,几个人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不时跳一跳试试利索不利索。剩下的人在研究战斗任务书和地图。他们很安静,显得与众不同。他们的地盘在喧嚣的甲板上仿佛是一个寂静的孤岛。

惠特尼从吉普车和野炮缝中挤近他们的小圈子,其中一个拿地图的军官抬起头:“早安,查尔斯中校,你的人马都准备好了吗?”

原来是艾伦·李上尉,他俩在卡纳尔的雨林中早就相识了。

“早安,艾伦·李上尉。你的弟兄总是这么落落寡和。来喝杯酒吧,还有几维果[5]。”

“谢谢,查尔斯。我们有特殊的‘脏活’。”

“那喝杯咖啡吧。船上水不好,我也在将就。”

艾伦·李粗犷地拍拍军用水壶:“酒在这儿,我们要在塔拉瓦喝。”

惠特尼惊讶地指着水壶:“据情报,贝蒂欧岛上没有淡水。你们是不是喝掉酒,换上水?”

“我们要喝日本人蓄水池里的水。”他指了一下地图。 “,它在这儿。要是他们不让喝,我们就喝他们的血。”

他们如此自信又自傲。

艾伦·李上尉率领着一个突击排,他们直属于尼米兹的海军司令部。陆战队员自夸是出类拔萃之辈,但与突击营相比,他们还是小巫见大巫。突击队员是好汉中的好汉,真正的精兵。他们具有运动员的体魄,过着斯巴达式的清苦生活,进行神秘的训练,学会多种技能,同间谍不分上下。他们的伪装服同陆战队的也不一样,足有好几套:夜间是黑色的,丛林战是花斑迷彩,泥滩是土色,珊瑚沙滩是灰褐色迷彩。他们像好莱坞演员一样有成箱的道具。但是,他们要干最危险的话。

“艾伦上尉,”惠特尼问:“占领贝蒂欧唯一的栈桥,你的人够不够?”

李自负地回答:“不是够不够,而是快不快。”

惠特尼不想再谈论突击队,他扯开话题:“艾伦上尉,听你口音象南方人。”

“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我们那地方出军官。”

惠特尼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人。他所受的教育早使他发生了异化,接受了民主思想。艾伦所在的南部带着蛮昧的色彩,留着内战的深深烙印。他的突击队中一个黑人也没有。惠特尼在艾伦·李面前,虽然官阶高,仍感到压抑。艾伦对北方佬的轻蔑溢于言表。

惠特尼中校不想失去绅士风度:“我去过南卡罗来纳。那儿的康加林沼泽博物馆风景真美。”

“中校,您去过萨姆特堡吗?”

这句话显得不友好,带着火药味。萨姆特堡是南北战争爆发之地。内战过后,南方一片废墟,庄园主破了产,遍地乞丐。尽管过了八十年,南方人仍然恨黑人,恨林肯,恨北方佬。

惠特尼不去理他,扯多了伤和气,战火中互相信任和支援比什么都重要。他望着横列在天边的黑压压舰影,自言自语:“它们真多呀!象感恩节大街上的彩车。”

“塔拉瓦上可惜没有玉米和火鸡,只有日本鬼子的炮弹。”

惠特尼终于说:“艾伦·李,栈桥很关键,我的营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艾伦仿佛受了侮辱:“谢谢,我们的活自己干得了。您人手不够,我还可以帮一把。先生,您在看舰队吧?希尔将军选‘马里兰’号当旗舰,真是用心良苦。”

马里兰州是内战时期的中立州。惠特尼对艾伦的偏执狂感到厌恶。他终于顶了一句:“我是希尔,就不选“马里兰’。它的电台脆弱极了。我要把旗子挂在‘科罗拉多’号上。”他说完扭身就走,同傲慢的职业杀手们没话可讲。

艾伦·李笑了,抢在他前面,豪爽地伸出手:“惠特尼先生,对不起。我看得出您是条汉子。我们这群狼只爱同类。对文绉绉的书生很反感。他们刚从西点出来就指手划脚,一开仗就知道躲炮弹。先生,您不一样,来,交个朋友。”

一个特种部队上尉居然就这样看一名中校。

惠特尼咬咬牙,克制了厌恶,同艾伦握了手:“谢谢。我营里有六辆谢尔曼。别客气,有情况我给你调。”

“我从来就不是穿夜礼服的人。”

牧师谢泼德开始主持登陆前的祷告。他穿着黑袍,打了硬领结,声音宏亮。然后,惠特尼营的官兵将姓名潦草地签在一面旗帜上。天渐渐亮了。“米德”号驱逐舰驱前施放烟雾。炮兵校正机从“马里兰”号上弹射出去,飞向塔拉瓦环礁。所有的电台都拨到同一频率,电话耳机压在指挥官耳朵上。空中传来雷鸣般的爆音。从蒙哥马利海军少将第50.3特混舰队起飞的美机,逼近了塔拉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