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线潮涌(第9/11页)
重新上路后,尽管已经扔掉了很多东西,但背包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了。一个人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两个伙伴怕他会被枪毙,连忙扶起他,扔掉他的背包和毯子,拖着他继续往前走。不过,筋疲力尽的战俘们只是被拉上了车子。因为现在战俘和看守已经差不多了。看守们也都扔掉了背包。有个上了年纪的德国人素来对战俘们很和善,现在,几乎是由两个美国人在抬着他走,而另一个美国人则背着他的枪。
上午十点左右,先头部队在距萨岗十八英里的一个村子停了下来,在三个谷仓里扎了营。落在后面的人们继续赶路,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路上,衣服都被大雪和汗水湿透了。通常,一个同伴会留下来替体力不支的人搓手取暖,直至救援车辆赶到。如果车上已经塞满了人,某个身体状况稍好些的就会下车,让出自己的位置。
下午三点,中营的战俘们抵达哈尔堡镇。再不休息,他们就寸步难行了。他们在刺骨的寒冷中等候,一名德国中士去寻找宿营地。最终,一位教士打开了一座可容纳五百人的路德教堂,接着又打开了停尸房、几间地下室和一所小学校。
一千五百人挤进了教堂,占据了从地下室的厕所到阳台的每一英寸空间。他们紧紧地挤在长凳上,谁都动弹不得;而其他人则睡在长凳下面的地板上。很快,这么多人身体的热量就让教堂里热得很不舒服。大家开始不断地挤向门口的浴盆,那里面盛着融化的雪水。黑暗之中,抢着去厕所的人更多。但是,要穿过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实在太难了,那些病号还没走到门口就吐在了熟睡的伙伴身上。那些痢疾患者等不及了,拼命地挤进人群。没过几个小时,教堂里的气味便变得令人作呕。想睡觉的和推推搡搡要挤出去的争执起来,几乎酿成了一场恐慌。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安静!”是斯皮维上校。他穿着内衣站在讲坛旁,身边是年轻的丹尼尔牧师。
“如果再让我发现谁打架,”骚动终于平息之后,斯皮维说道,“就让他在外面的雪地里站一整夜。告诉你们,被推、被挤、被踩,甚至被吐在身上,要远远好于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现在,我们待在屋子里,而三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户外,冻得要死。”他让大家帮助病号,礼貌对待紧挨着的伙伴,“如果你睡不着,就坐起来想想家里。如果你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就闭上该死的嘴。晚安!”
年轻的牧师走上前来,柔声说道:“你们可曾想过,也许此刻是上帝正在考验我们的信仰?”然后他开始祈祷,请求上帝保护那些病号和疲惫的人。“给予我们必需的力量吧,让我们得以生存,向着自由与解放继续前进!阿门。”
人们平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恰好在朱可夫针对柏林的主攻路线上,有另一队盟军战俘正在前进。八天前,他们离开了位于波兰什科肯的战俘营,此刻正接近德国边境以西二十英里的乌加滕村。这是一支不寻常的队伍:七十九个美国人,二百个意大利人,其中还包括在翁伯托国王投降后被俘的三十位老将军。战俘们的领导者是赫尔利·富勒,美国第二十八师的一名团长。他在阿登战役中被俘时,属下的一名士官曾说过:“德国佬肯定会为抓到赫尔利而感到后悔的。”从一开始,富勒就实践了这一预言。在东进(9)的第一天,就像是在指挥自己的部队一样,他突然命令大家停下休息,然后率先靠在了雪堆上。不知所措的看守们从富勒的上级们那里了解到,这个四十九岁的得克萨斯人非常难以对付。他对威胁视而不见,看守们不得不让他来领导队伍的前进。在过去的一周里,富勒一直在想方设法破坏这次向西的艰难撤离;他希望被俄国人解救。因此,现在他们才刚刚到达乌加滕村,否则早就应该渡过奥得河了。
德国翻译保罗·黑格尔中尉在一所学校里为战俘们找到了宿营地,并且给他们送来了食物。他曾经在纽约学习过银行业务,度过了将近五年愉快的时光。因此,他很亲美。“跟我们合作吧,”富勒对他说,“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再去美国。”
那天晚上,黑格尔在广播里听到戈培尔正在发表一则安抚人心的报道:虽然东部形势严峻,但我们绝无理由恐慌;元首的神奇武器即将臻于完美,俄国人将轻而易举被击退。然而,黑格尔刚刚关掉无线电,就清楚地听见了隆隆的炮火声。
次日拂晓,即1月29日,看守队队长马茨上尉听到不远处传来机枪的嗒嗒声,他断定,不被俄国人追上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战俘们丢下。他来到学校,把黑格尔喊醒,然后开始用德文写一张便条。大概七点钟,他把便条交给富勒。上面写道:“我们必须把这些美国军官丢下,因为俄国重型坦克已经突破防线,并且他们也无力再继续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