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勋章的梦想(第6/12页)
“这个该死的地方到处都有我们的传单,我们已经告诉人们这里是自由开火地带。”费奇说。
“你知道他们看不懂。”梅勒斯执拗地说。
“放屁!梅勒斯,”霍克插话道,“费奇还不知道这个?就因为那些人有可能是他妈的失踪的山民,你就想要取消袭击和封锁吗?”
“我不知道。我是新来的。”梅勒斯厉声说。他疲倦至极,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引出这个话题。
霍克点燃了C-4,一道明亮的白色火焰吞没了罐头盒,把它的颜色变成了樱桃红色,水几乎立刻就沸腾起来。这个情况使他们停止了对话,直到火焰熄灭。霍克小心地碰了碰那个临时代用的杯子,现在里面是一满杯沸腾的咖啡。“好吧,那我就来告诉你,”霍克说,“你不知道。他妈的随便哪种情况都一样。如果我们遭到攻击,他不召唤袭扰和封锁,那他就是个狗屎罐。如果他真的召唤炮兵而且杀死了一个山民,他还是一个狗屎罐。自杜鲁门下台后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责任都给发配到这儿来了[4]①。”
费奇微笑着对霍克的声援表示感谢。
梅勒斯看着地上,为自己刚才发脾气感到懊悔。“你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他说。
“所以你就别他妈的撅起屁股在这里乱放屁,这就是为什么。”当霍克看到梅勒斯垂下头时,腔调软了下来。他又轻轻摸了摸杯子的手柄,感觉不那么烫手了,于是用拇指和食指端起了它。
“你把袭扰和封锁取消掉吧,”费奇说,“那些越南猴子已经进了山。他们的部队比山民还多,而且会一直呆在那里。我很久以前就断定会是这样。”费奇抬头迅速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对自己的突然表态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
霍克把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梅勒斯。“喏,拿去吧。”
“不,这是你的。”梅勒斯说。
“我做的这个杯子煮起咖啡来是战区里最快的一个。这个小杯子自打我来到这里就有了。咖啡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饮料,可以包治百病。”他微笑着再次示意梅勒斯接住杯子。“它甚至能够治愈火暴脾气。”
梅勒斯只好报以微笑。他接过了杯子。那咖啡确实是又香又甜。
那天晚上,在防御圈外的黑暗中,来自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一等兵蒂勒尔·布罗耶尔躺在他首次担任潜听哨的哨位上,一直在不住发抖,雨水不断地渗入了他的雨衣。扬乔维茨安排他跟科特尔火力组的威廉斯组成一对。威廉斯是个沉稳的小伙子,在爱达荷州的一个大牧场里长大。他沾满泥泞的靴子就挨在布罗耶尔的脸旁边,布罗耶尔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这样他们就能互相监视到对方的背后。“那是什么声音?”布罗耶尔低声说。
“风。闭嘴。”
布罗耶尔真想不顾一切地打开电台听筒,这样就会有人跟他们聊天。他不在乎这样做是否会惹少尉们生气。他又发起抖来。耳畔传来呼呼的声音。两个人一下子神经紧张起来,慢慢地把步枪向前伸去。
“那是什么声音?”布罗耶尔低声说,“空中的声音。”
“不知道。蝙蝠?闭嘴,该死的。”
威廉斯用他的靴子踢了踢布罗耶尔的脸。布罗耶尔压低嗓门发出一声诅咒,再把眼镜向鼻子上推了推,他知道那是一句反话——反正啥东西也看不到。他慢慢地把威廉斯的靴子推开。他把额头靠在拳头上,以使眼镜不沾着地面,他闻了闻潮湿的泥土,感觉到钢盔冰凉的边缘正挨着他的脖子。他抓起一把泥土,尽可能用力地捏着,想要把恐惧全都捏进泥巴里,再把它扔出去。一阵风掠过他潮湿的军用衬衫,吹得他的背上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寒噤。他开始祈祷,祈求上帝让风和雨停下来,以便他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就在这时,威廉斯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天晚上,上帝并没有让风或雨停下来。不过第二天,雨确实停顿了两个小时。由于有安全巡逻的保障,6架直升机在没有遭遇射击的情况下成功降落了,把休完疗养假和病假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以及水、食品和弹药一股脑倾倒下来。此外还有大量为即将到来的G炮兵连清理山头用的C-4炸药,这也是B连先期来到马特峰的原因。
梅勒斯渐渐习惯了巡逻生活的紧张单调。日子一天天流逝过去,幸运的是一直没有跟敌人接触。最终炮兵连来到了这里,他们为构建炮位把泥土炸出一个个深坑,并挖建了掩体。马特峰被折腾成了一片不毛之地,山顶上的树木都被摧残光了。寸草不留的地面慢慢变成了一块潮湿的荒地,这里有丢弃的C口粮纸板箱、猫儿洞似的茅坑、掩埋的垃圾、焚烧过的垃圾、沟槽式厕所、从国内带来的丢弃的杂志、破碎的弹药集运箱,以及磨损的塑料沙袋。曾经被茂密丛林覆盖的地面现在全都变得无遮无蔽,上面的残根枯枝就像动物的尸骨。一台小推土机把山顶推成了理想的平地。随后用直升机运来的一门门榴弹炮,看上去就像是悬垂在钓钩下晃来晃去的一条条大鱼。几小时后,大炮就开火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折磨着人们的耳朵,摇撼着人们的身体,而到了夜间,它还赶走了人们宝贵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