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洪宪余波(第2/5页)
自帝制取消后,过去陷害国民党的特务们,忽然负起了监视帝制祸首的新任务。惩办筹安会六君子以谢天下之说大炽。达官要人均大难来时各自奔,纷纷出京避难。报载杨度畏罪先逃,这是小看了杨,他一直端坐在丰盛胡同私寓,在一片索债声中,过着苦难日子,国史馆员向他索薪,泰来洋行向他讨修房子的工款。
5月1日京津《泰晤士报》记者访问杨度,杨仍纵谈大势,一如平常。记者形容杨态度安闲,词意坚决。杨说:
“政治运动虽失败,政治主张绝无变更。我现在仍是彻头彻尾主张‘君宪救国’之人,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减。十年以前,我在日本,孙、黄主张共和,我则著论反对。我认共和系病象,君主乃药石,人民讳疾忌医,实为国家之大不幸。………除君宪外,别无解纷救乱之方……梁任公是我的老同志,他一变再变,我则始终守着本位。但我们友谊未变。……国体问题,我应负全责,既不委过于他人,亦不逃罪于远方。……报载我已‘窜’,你看我窜了否,俟正式政府成立,我愿赴法庭躬受审判。……且退一步言,政见不同,亦共和国民应有之权利。”
惩办帝制祸首是在7月14日以黎元洪大总统名义发布的命令。祸首名单只有八人,就是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原来这个名单也是几经修改补充的,护国军方面提出祸首名单是13名,后来人称这13名为“十三太保”,那是“洪宪六君子”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加上“洪宪七凶”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老实说,参加帝制活动的,怎么会才止这13人,不过护国军方面认为袁是罪魁祸首,巨头已死,不必牵连过广,只要象征式地惩办一下,以对全国人民有所交代就行了。
虽然只是象征式,可是北洋方面因为帝制祸首和他们是有血肉关系的,所以名单的决定就很困难。
照理,所谓罪魁祸首,应该是变更国体,制造内乱的国事犯,然而当北京政府研究祸首名单时,首先是袁克定从彰德打来急电,替雷震春、张镇芳乞情。于是这两个名字便从名单上剔出了;接着冯国璋自南京来电替段芝贵求情,而李经羲则力保严复和刘师培,强调这两人是当代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名单中又少了这三位;又有人向段祺瑞建议,李燮和和胡瑛曾是同盟会会员,为了对国民党表示好感,通缉名单中不必列国民党方面的人,因此又少了两名;最后为了袁乃宽是袁世凯的族侄,所以也被取消,这样一来,“六君子”只剩杨度和孙毓筠,“七凶”只剩朱启钤、周自齐和梁士诒三个交通系的领袖。而原来所谓十三太保的名单变成了“五太保”了。在决定五名祸首名单时,也有人替梁士诒求情,说:“加入此人,则金融界将起莫大之恐慌。不如留下他将来替政府筹款。”黎元洪大不谓然,他生气地说:“那么,我们不如干脆不下惩办祸首的命令吧!”
由于名单上祸首名字越来越少,北京政府自己也觉交代不过去,才很勉强地加进了顾鳌、夏寿田、薛大可三名非首要分子。老实说罪魁祸首随手拈来不计其数,如果顾鳌等三人都算数,这张名单可以达五百人了。所以惩办祸首,在北京政府方面只是敷衍塞责,通缉令也是通而不缉。通缉令颁布前,杨度和孙毓筠避往天津,刘师培由西华门外私宅迁至法国医院,后来知道自己榜上无名,才和严复同至黎元洪寓申谢。杨度在天津,卜居天津清鸣台八号。当时有人曾以“一羊驱三午”相讥,羊指杨度,三午是魏午庄、端午桥、夏午诒。杨在天津屡欲赴京自首,被家人环阻。
两位变节的国民党人,一位是孙毓筠、一位是胡瑛。孙、胡两人自二次革命失败后,党人或死或逃,他们感觉到国民党已无复苏之望,乃有自寻生路的企图。筹安会成立后,孙自谓“大病不死,大难不死”,于是皈依佛法,延请谛闲、显珠二大法师讲经,并拟开办佛教大学一所,且介绍谛闲至团城和袁克定见面。袁克定说:“因为多病,病中看佛经颇有心得。”谛闲告以:“公子将来大贵,请爱惜此身留为世用。人世法与出世法本自圆融。”袁说:“将来若有那一天,必为佛门尽力。”当国体投票前,孙著《反对世袭总统议》,是六君子的第三篇劝进大文。惩办祸首的通缉令下后,孙已赴天津,外传孙在天津廿七路自杀未遂。
胡瑛是宋教仁的同乡,湖南桃源人,长沙经正学堂出身。辛亥革命前,他是个视死如归的革命斗士,与吴樾同谋炸五大臣的有他;乙巳同盟会成立时首先加入的是他;化装在京汉线跟踪铁良,欲伺机行刺的,也是他。他说话口音像桃源话又不像桃源话,像湖北话又不像湖北话,像四川话又不像四川话。至于他的身份,有时是革命党,有时是军人,有时却又是政客。他是个惯走极端的人,革命革到极端,坐牢也要革命,反动也反到极端,甘为帝制祸首。他在北京住在石驸马大街。他的不幸是:做革命党要亡命,加入筹安会也要亡命,尤其不幸的,是如今亡命偏遇着对头——京师警察厅长吴炳湘,吴正想找一个弱者开刀,所以派侦探一直监视他。